《论语》全文共计20篇,《八佾》是比较特殊的一篇。在这20篇中,篇名一般选取第1章的头两个字,如果头两个字是“子曰”,则自动略过,选取其后两个字作为篇名,如《论语》第1篇《学而》篇。但《八佾》篇不符合这个规律,因此它比较特殊。为何《八佾》篇的命名方式与其他篇有所不同?前代人对此做过专门解释。
关于《八佾》篇命名,前人有两种解说:一是因为后面第16篇《季氏》,头两个字也是“季氏”,为了区分,所以后移而用“八佾”;二是因“深责其恶,故书其事以标篇也”《论语义疏》,也就是季氏所作所为影响恶劣,其根源就在于“八佾舞”,所以用“八佾”来命名,借以表达编纂者对季氏越礼的憎恶。我个人认为:在吸收前人解说基础上,还应该再深入探讨。一方面,前人解题二说,都有道理,可以从二者兼顾来理解。为了与《论语》后面第16篇相区别,避免重名,同时,首章批判季氏,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八佾舞”问题,所以用《八佾》名篇,表达鲜明态度。另一方面,要想理解本篇命名,还应综观《八佾》篇的全部内容。
《八佾》篇共计26章,其中有22章专门谈礼,“八佾”是最高层次的礼乐,而季氏“八佾舞”是严重违礼行为,所以遭孔子严厉批判。22篇之外,有两篇虽谈乐,实际也牵涉礼,另外两篇谈其他内容,也和礼有一定的联系。所以,用“八佾”来名篇,应是对本篇内容的高度概括。在《论语》20篇中,其他篇各章间的内在联系并不是很密切,唯有《八佾》篇各章之间逻辑关系比较密切,应是编纂者着意编排而又斟酌取舍以命其名的。
八佾篇第三
一、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在讲本章之前,先对三桓做一背景介绍。三桓,指鲁国卿大夫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鲁国的三桓起于鲁庄公时代(前—前年在位)。鲁庄公父亲鲁桓公有四子:嫡长子鲁庄公继位国君。庶长子庆父,又称共仲,其后代称仲孙氏;庶子之长又称“孟”,故又称孟孙氏。庶次子叔牙,其后代称叔孙氏。嫡次子季友,其后代称季孙氏,也称季氏。由于三家皆出自鲁桓公之后,所以被人们称为“三桓”。鲁庄公将三桓封官为卿,后代都形成了大家族。三桓是春秋时期对鲁国政治产生最大影响的贵族集团,春秋后期,“三桓做大,公室衰微”是鲁国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季氏”,这里指季友的后裔季平子。据周礼:“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公庙(桓公)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礼记·郊特牲》)也就是大夫不能直接建诸侯的庙,而根据郑玄注:孟孙、叔孙、季孙氏皆立桓公庙。鲁以周公之故,立文王庙,三家见而僭焉。可见,三桓违礼,由来已久。“八佾”,“佾”指舞蹈的队列。古代乐舞队伍按周礼是有严格规定的:8人一列,共计8列,即64人,是为八佾,天子独享;6人一队,共计6列,即36人,诸侯独享;4人一队,共计4列,即16人,大夫独享。
这一章的大意为,孔子谈到季氏,说:“(他用)天子的八佾舞在庭院中舞蹈,这种行为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
季氏在庭院中欣赏八佾舞,为何孔子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八佾是只有天子才能享用的乐舞规格,而季氏只是一个大夫,竟然在庭院里面用八佾舞,在孔子看来,这就是让人无法容忍的越礼行为。周天子曾给鲁国一项特殊的礼遇——祭祀周公时可用天子的礼乐。因此,鲁国国君在周公庙里祭祀周公时,是可以和天子一样用八佾舞的。然而三桓却用八佾舞来祭祀他们的祖上桓公,僭越了礼,所以孔子才说,季氏如此的肆无忌惮,如此的胆大妄为,这样的行为如果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容忍?
“礼”是孔子的核心思想之一。而孔子所处的春秋末期,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在孔子看来,这个社会没有礼就会大乱,只有礼才是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制度。所以孔子维护礼,就是要维护社会正常的秩序,为天下之事担忧,他对违礼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里提到:“孔子为政,先正礼乐,则季氏之罪不容诛矣。”为什么季氏罪不容诛?有三点:一是礼是治国之大纲,是从三代以来形成的纲常。《论语·为政》有载:“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而周礼是最完备的,所谓“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所以,孔子是最推崇周礼的。二是季氏所为破坏了周礼的传统秩序,是对礼崩乐坏时代“犹秉周礼”的鲁国最严重的损毁,这是孔子所难以容忍的。三是在孔子愤怒的背后,也有对季氏专权、公室削弱、鲁国衰微的哀叹。
二、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雍》,指《诗经·周颂》中的《雍》篇。“彻”,按照朱熹的解说:“祭毕而收其俎。”即天子祭祖完毕,要奏着《雍》乐来撤祭。“辟公”,指助祭诸侯。“穆穆”,深远之意,天子之容。
这一章的大意为,孟孙、叔孙、季孙三大夫之家,祭祖时用天子之乐,唱着《雍》来撤出祭品。孔子说:“‘天子祭祖,助祭的都应是诸侯,天子以慎终追远、志念深沉的样子主祭。’这种仪式怎么来到了这三家的祭堂上?”讥讽其无知妄作,有违礼僭越之罪。
上一章说的是季氏在庭院中享用天子的八佾舞,这里则说三桓奏着《雍》乐撤祭,从另一面指斥三桓以天子之歌撤祭,是严重的违礼事件。孔子在这里用了一个反问句,实际上是在斥责和讥讽三桓,他们这种践踏礼的行为,确实是无知妄作,肆意妄为。
三、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这一章的大意为,孔子说:“人没有仁德,怎么能真正实行礼呢?人没有仁德,又怎么去实行乐呢?”
礼、乐是等级制度和秩序和谐的象征,不是单纯的礼仪形式和演奏乐章,因而礼乐是和人的德行联系在一起的。礼乐教化的效果因人而异,人如果没有仁德,礼乐又怎么能做好?为什么不只说礼?因为礼乐是联系在一起的!在行礼的时候,都是伴随着音乐的。孔子在这里观点鲜明地指出了人与礼乐的关系:人如果没有仁德,又怎么能去实行礼呢?如果没有仁德,又怎么能去正确地奏乐呢?所以此章重在说明真正能够行礼的人必须是有仁德、有道德的,道德高尚的人才能真正地推行礼。这里实际上就把个人的德行跟礼乐的推行结合起来了。仁和礼的关系,就是仁德和礼乐的关系。
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中提出:“然记者序此于八佾、《雍》彻之后,疑其为僭礼乐者发也。”就是说,《论语》的编纂者把本章放在《八佾》的第3章有其深意:是为承上两章,来进一步抨击三桓和季氏僭越周礼的行为的。本章是用反诘语气表达鲜明观点,朱熹之论颇有道理,也进一步说明《八佾》篇各章之间的排列是编纂者体认孔子本意、精心安排的,有其内在的严密逻辑关系。
四、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林放,按现有资料看,可能是鲁国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后世研究者认为他可能是孔子的弟子。“易”,治,指完备的形式。一说“易”同“仪”,指仪式。
这一章的大意为,林放问孔子礼的根本是什么。孔子说:“问的问题好重大呀!就礼来讲,与其搞得烦琐铺张,宁可节俭些;丧事,与其注重完备的仪式,宁可尽情表达悲伤和痛苦。”
春秋末期,礼崩乐坏,人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