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矇的文化职能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从巫术中的起源到西周时期发挥到最大限度,瞽矇的文化职能经历了一代代各种的融合与分离。总结起来大致有:通神职能向吹律占卜职能的转变;传诵职能向讽谏职能的转变;文化保存中教育职能的延续;宫廷享乐中表演职能的突出体现。
殷商时期,统治者通过甲骨占卜吉凶,询问“天意”,到了西周时期,宗教思想由“敬天”,转变为“敬民”。但是,占卜的仪式仍然存在着。较之商代,周人多采用的是一种,比商代更含有科学成份的吹律占卜方式,其实施的方式,仍然是通过具有卓越听觉能力的盲人乐官瞽矇来操作的。
一、通神职能向吹律占卜职能的转变
1.吹律听声占军事。
听风知律在军事上的应用早在黄帝时期就有迹可寻。《路史》中提到黄帝时已经有“作玉律以应候气,荐之宗庙,察治忽,以知三军之消息。”先儒以为十二辰皆有风,吹律以知和否。若大师所注云者:“故必吹十二律以听风之和舆乖别也,云其道亡矣者,汉时有风角之占,以风来之时舆方占吉凶而吹律占风之法,是其道也。”。
《史记·律书》云:“六律为万事根本,其於兵械尤重,故云望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六律作为万事的根本,对战争的作用尤为重要。周武王在伐纣的战争中通过吹律而占卜适合战争的时间,故有“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
在音乐占卜中,听风知律还是战争中判断吉凶胜负的重要因素,这无疑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那听风知律究竟是怎样实施的呢,这里太公讲到了战争中听风知律占吉凶的方法:在没有阴云、风雨的夜晚,让骑兵前往敌人的营地,在距离九百步之外的地方放置律管,然后故意惊动敌军。
此时不同方位的声音传来在律管上得到呼应,进而判断战争的成败之机。如果传来的声音微妙,皆在外候。敌人被惊动时再听之,有枹鼓的声音,即为宫声;见火光,即为徵声;金铁矛戟的声音,即商声;人啸呼之音,即羽声;寂寞无声,则为宫声。这五种声音与声、色是相符的。
郑玄在注引《兵书》中也说到:“王者行师出军之日,授将弓矢,士卒振旅,将张弓大呼,大师吹律合音。商则战胜,军士强;角则军扰多变,多士心;宫则君和,士卒同心;徵则将急数怒,军士劳;羽则病弱,少威名。”对于此中的联系,吹律听声在军事上的应用,是将声音与天文、方位、五行,及其属性相联系而进行占卜得知。
在周代战争之前进行吹律占卜的活动很是普遍。《国语·周语》:“王以二月癸亥夜辰,未毕而雨。以夷则上宫毕,当辰。”周武王于二月癸亥日夜晚布阵准备伐纣,布阵尚未结束,天下起大雨来,周人用夷则律为上宫声进行占卜。这显然是在战争前听律且配合天象观察的一种占卜仪式。
这种吹律听声的占卜仪式,运用于军事活动中的现象,在春秋时期还很盛行。《易·师卦》曰:“师出以律,否臧凶。”师旷是春秋时期晋国人,晋平公时乐师,善鼓琴,精于乐奏而深于乐理。传说生而盲,善辨音律,以声音辨吉凶。
《春秋》中晋国人听到楚国动兵,师旷说:“我先吹北方音调,又吹南方音调,南风的音调不强,多死声,楚国必定不能成功。”孙诒让注云:“北风,夹钟、无射以北;南风,姑冼、南吕以南。南律气不至,故死声多。吹律而言歌与风者,出生曰歌,以律是候气之管,气则风也,故言歌风。引之者,正吹律知吉凶之事也。”之流动。
作用于风,风吹律管,吹律和之而得“南风不竞,多死声”。依此看来,“歌”不是歌唱之意,而是吹律管;而“风”也不同于《诗经》中指民俗的“风、雅、颂”的“风”,当为自然界之风。近代学者吉联抗引杜预注:“歌者吹律以咏八风。南风音微,故曰不竞。”此后的许多文献中也提及了此事。
乐师师旷被视为一位历历不爽的占卜者,“南风不竞”也作为音乐占卜吉凶的一个典例,对后世很有影响。在中国古代,军事活动关乎着国家的江山社稷,民族的生死存亡。而在军事活动中从事听律占卜的人群,便是宫廷的乐官大师,他们是在瞽矇中选拔出来的优秀者,是乐师们的统率,并在战争中伴随在军队左右。
“大师以是而听军声,宜其吉凶应焉……古之人所以望敌而知吉凶者,用此道也。且占军旅之胜者,无过于天时,太史抱天时与大师同车,则亦以同律之所以听者可信不诬故尔。”这正是大师们伴随战车左右,实施吹律听声进行占卜的生动描述。
我们常说“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对战争的重要性是不可小觑的,而在律历不分的古代,拥有神秘色彩的音乐自然就担负起了这样的占卜职能。
2.听风知律占授时
在科学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想必先民们判断时令,播种耕作的最科学办法便是通过听风知律来占卜授时。《国语·周语上》:“先时五日,瞽告有协风至,王即斋宫,百官御事,各即其斋日。”《国语·郑语》“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生物者也。”韦昭注:“协,和也,风气和,时候至也。言能听知和风,因时候气,以成育万物,使之乐生。”。
风与气的协和与否是通过大师们的检验得到的,当风与气协和时就可以召集百姓来播种田地。这些记载因年代久远,不免有些传说的成分。却是先民们从长期的生产实践经验中得到的,在当时看来最为科学灵验的方法,包含了先民们的智慧。
瞽矇因其失明,故耳聪,对声音有特殊的敏感力,能听风声,知协和也。由此可知,在古代乐师们不仅担负着乐器演奏的职责,还身兼占卜的重任。音乐占卜不但可以判断吉凶,还可以为农业授时所服务。
二、传诵职能向讽谏职能的转变
在没有文字,及文字发展的初级阶段,宫廷中多瞽矇的口传心授来传诵历史。到了西周时期,文字已经有很大的发展,并且经历乐官与史官的分离后,瞽矇传诵历史的职能,逐渐转化为向统治者讽谏的职能。
《国语·周语》中记述: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史献书,师王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这其中的瞽,便为瞽矇。韦昭注:“瞽,乐大师”。因瞽矇能听协律而观季,以知天时,并能诵远古歌谣史事,所以西周时期,瞽矇仍然掌天道,记事。
箴,即箴刺,王问以正得失。《诗庭燎序》疏引曰“美宣王也,因以箴之疏言。王虽可美,犹有所失,比失须治若病之,须箴文选。”瞽矇通过讽刺来更正天子的得失。至于瞽矇讽谏的方式,可能是根据宗族谱系来劝诫天子,效仿祖先的贤良美德;也有可能是直接将百姓的呼声反映给统治者。
周代设有采风制度,采集民间歌谣以体察民情。郑司农云:“讽诵诗以刺君过”。杜子春云:“瞽矇主讽诵,并诵世袭以戒,劝人君也”。对于乐师、瞽史之传诵史诗、史事,徐中舒先生曾有专论。
徐先生认为,被说成《春秋左氏传》作者的左丘明,就是一位瞽史,《国语》、《左传》此两书其中大部分史料都应出于左丘明的传诵。”这种说法在两周时期的讽谏制度下倒是也有可能的。以此来看,在西周时期,瞽矇的讽谏现象在宫廷中应该是普遍存在的。
三、文化保存中教育职能的延续
瞽宗正式成为宫廷中的一所音乐机构是在周代,但其研究的中心似以商代遗存的内容为主,也或许本身就是商代的音乐教育机构,后来被周代继承,也未可知也。《礼记》中对瞽宗的记载:“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在对国子的教育过程中,瞽矇们承担的不仅是对技艺的教习,更重要的是对乐德的培养,其教育分为乐德、乐语、乐舞三个方面。关于乐德之教的具体内容,《周礼·春官》记为:“中、和、祗、庸、孝、友”,被称为“六德”。这些反映了中国古代教育一贯重道德伦理的特点,也表明乐教内涵有德育的内容。
乐语主要指乐教中诗乐的唱诵吟咏等方面的教育内容。关于乐语之教的内容,《周礼·春官》记为:“兴、道、讽、诵、言、语”。这“六乐”是周雅乐实施的重要内容,主要用于吉礼的活动。
这是当时人们学习历史知识、培养共同的文化意识、增强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教育方式之一。以上这些教育活动,都有宫廷的盲人乐官瞽矇和大师负责实施。
四、总结
瞽矇隶属在《周礼》中为“春官”。《周礼·春官》:“瞽矇,掌播鼗、柷、埙、管、弦、歌。讽诵诗,世奠系,鼓琴瑟。掌《九德》、六诗之歌,以役大师。”无所异议,瞽矇除了指目盲的人,也是宫廷中的一个官名。
称瞽矇为乐官,可以将其理解为站在他们服务于宫廷角度,与民间相对来讲的,而并非今天“官位”的概念。处于宫廷中的瞽矇,除了演奏乐器,参与祭祀仪式活动,讽谏吟咏之外,还担任教育国中弟子的职能,称其为“乐师”则是站在他们的职能方面考虑的,且“师”本身也有教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