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推的一生可谓颠沛流离,原本家境优越,但幼年丧父后因缺乏训导,一度走上岐路,后来警醒发奋上进,但刚踏上仕途就遇上侯景叛乱,城破被俘,差点被杀。经过三年牢狱之灾,好不容易挨到叛乱被平复,刚回到江陵当了两年太平官,结果又赶上南梁被西魏攻陷,他再次被俘,因才情过人,被西魏大将军留作他任。后被北齐开国皇帝高洋赏识,留居北齐并再次出仕,很得赞赏。后来,北周攻灭北齐,颜之推第三次被俘,后被遣送到长安。开皇元年(年),北周灭亡,隋朝建立,被太子杨勇召为学士,甚见礼重,最终寿终正寝。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把自己颠沛流离的经历和深刻透彻的感悟写入家训,成就了流传千古的《颜氏家训》。
颜之推颜氏家训“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魏、晋已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效,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这段话出自《颜氏家训》的序言,大意是作者阐明自己之所以要写下这部家训,希望能借此整顿门风,让子孙后代从中获益。该书共二十篇,内容丰富,体系宏大,立足儒家齐家修身之道,“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于世故人情深明利害”;同时旁涉释家,“深明因果,不出当时好佛之习”;又“兼论字画音训,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艺。曼衍旁涉,不专为一家之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作为我国现存第一部家训体著作,《颜氏家训》是一部是我国家庭教育方面里程碑式的著作。颜之推作《家训》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这是旧时士大夫齐家的唯一主题,故该书在古代社会影响深远,被称赞为“古今家训,以此为祖。”
那么颜之推经历了什么样的跌宕人生,见证了什么样的战乱与和平,才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悟体会呢?我们来看一下他的传奇人生。
家道中落,少得赏识
论出身,其实颜之推还算是一个家境优厚的士族,颜之推于公元年出生于萧梁王朝的江陵,有颜之仪、颜之善两个兄长。孩童时就极为聪明,七岁能背诵《鲁灵光殿赋》。不幸的是,在九岁那年父亲去世,之后跟随大哥生活。在家道没落,物质生活堪忧的同时,颜家的家风也在衰颓,直接影响到颜之推的成长,故而当年丧父之后,因为缺少训导,自己的作风一度走上歪路,似乎还犯了一些颇大的过错,成年之后才有些醒悟收敛——“肆欲轻言,不修边幅。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二十已后,大过稀焉”。
大同八年(公元年),湘东王萧绎在江州(今江西九江)亲自讲授《庄子》《老子》,十二岁的颜之推乘机做了他的门徒,得到萧绎的赏识和提拔。后因不喜虚谈而回家自己研习《周礼》《左传》。由于博览群书,无不详备,为文辞情并茂而得到南朝梁湘东王萧绎赏识,十九岁便被任为国左常侍。这是王、公国内的高级属官,妥妥的高级智囊团。
初入仕途,逢难被俘
他的仕途一开始,就遇上了战乱的威胁。太清二年(公元),侯景之乱爆发。手握重兵的萧绎本可以火速平叛,却因为私心作祟,想借侯景之手除掉竞争对手,好让自己出来收拾残局,当上皇帝。所以一直行动迟缓不力。
次年(公元年)三月,叛军攻陷台城。五月,梁武帝萧衍(萧衍是兰陵萧氏的世家子弟,为汉朝相国萧何的二十五世孙。南梁建立者,萧衍在位时间达四十八年,在南朝的皇帝中列第一位。前期在位颇有政绩,在位晚年爆发“侯景之乱”,都城陷落,被侯景囚禁,死于台城)在囚禁中忧愤而死,太子萧纲即位。此后,萧绎拜颜之推为右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
大宝元年(公元年),萧绎在江陵起兵讨伐侯景,派世子萧方诸出镇郢州,颜之推被任为中抚军外兵参军,掌管记。次年四月,侯景攻陷郢州。其实这次郢州失利,与萧方诸有很大关系。
当时萧绎遣徐文盛督率众军,与侯景手下将领任约相持多日,未决胜负。当时萧方诸时年十五岁,倚仗徐文盛就在附近,不忧虑军政,每日与鲍泉饮酒赌博为乐。侯景知道后,遣其将宋子仙率轻骑数百,从小道袭击。此时天气不好,宋子仙军队到达,百姓奔走相告,方诸与鲍泉还不信,说:“徐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结果等他反应过来时再下令关门,但宋子仙的军队早已进入,城池陷落。当时萧方诸正蹲在宠臣鲍泉的肚子上,用五色丝线缠绕鲍泉的胡须,以此作乐取玩。
这次战败后,萧方诸和颜之推一并被俘虏。侯景是羯族人,剽悍好武,擅长骑射,大肆屠戮门阀世家。就在人头不保之际,却有侯景的部属——得行台郎中王则的相救而幸免于难。
侥幸脱生,灭国再俘
大宝二年(公元年),萧绎如愿以偿登上帝位,即为梁元帝,他组织江州刺史王僧辩和东扬州刺史陈霸先,率军收复建康,平定侯景之乱。侯景逃跑后,为部下羊鹍所杀。侯景败死后,颜之推获释回到江陵,此时他已经在牢中困了三年之久。回到江陵时,颜之推被封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奉命校书。
萧绎也并没有在帝位坐太久,仅仅两年,他的王朝便被从北方杀来的西魏攻灭。承圣三年(公元年)十一月,西魏攻陷江陵,梁元帝萧绎被俘后遇害,颜之推再次被俘,遣送西魏。西魏大将军李显庆看中了他,推荐他到弘农,令掌管其兄阳平公李远的书翰。颜之推再度被俘,并被迁移到长安。颜之推这样的人物,本可以再度谋个官来当当,他却始终不从。
出仕北齐
天保七年(公元年),黄河水暴涨,颜之推有意南归,想从北齐借道返回江南故地,于是备船携妻带子归服北齐,途中顺利经过了砥柱山的险阻,时人称赞他勇敢果断。北齐皇帝高洋见到他后很是喜欢,马上拜他侍从左右,颇受重视。
次年(公元年)十月,陈霸先废梁敬帝萧方智自立,颜之推得到此消息,觉得萧梁王朝已灭,被名为南陈的政权所取代。故国亡去,人往何处去?他因而留居北齐并再次出仕,开始了在异国为官的人生。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高洋在位期间多次北讨突厥,天保九年(公元年),颜之推侍从高洋到晋阳北巡,来到天池。天池位于山西宁武境内,在匈奴语中又称为祁连池,是北方民族进行祭祀信仰的圣地所在。
从地理上看,宁武是典型的两山夹一川地形,汾河自芦芽山源头南流,桑干河支流恢河北流,两河之间有一条东西向的小丘分隔,地名分水岭,这两条河谷实际上连为一体,构成了一条长达百公里的南北峡谷地带。由于特殊的地理构造,造就了华北唯一的高山湖泊群——宁武天池湖群。
由于宁武天池独特的地理环境,其湖边草场丰美,和北方草原风光别无二致。有这样好的天然牧场,魏晋以来南匈奴等民族内迁晋北,他们的后裔在天池留下了很多故事,在天池附近出现祭天、祈祷等活动逐渐成为一种风俗。
天池地区也因此成为中原政权与北方民族的争夺要点,北宋初年,北宋灭北汉,继续进兵燕云十六州。但北伐失利,杨业在陈家谷被俘后死,其地就在今宁武阳方口。后来逐渐演绎成为杨家将的民间故事,至今影响深远。所以北宋和辽对峙时,宁武分水岭成为南北政权边界。
宁武天池转眼间过去了两年,颜之推与高洋已经熟识起来,期间他的才思性情打动了高洋,就在高洋打算将委任他为中书舍人时,传旨官员却找不到他的人了,估计是文人爱酒的毛病又犯了,传旨之人回来说颜之推正在营外喝酒,高洋很生气,就将此项任命暂时压了下来。
天统二年(公元年),北齐后主高纬因好文学,礼遇文人学士,命令抽调才华出众的颜之推至京都。颜之推聪颖机敏,博识有才辩,长于尺牍,应对迅速,办事勤敏,很是称职,高纬十分宠幸他,不久拜为黄门侍郎,故称“颜黄门”。
高纬虽然重文敬士,但他在位期间,荒淫无道,任用奸佞,杀害博陵王高济、琅琊王高俨等多位良臣,使北齐政治腐败,军力衰落,国势摇摇欲坠。
武平七年(公元年),北周武帝宇文邕东征,大败齐军,攻破邺城。承光元年(公元年),高纬无计可施,正在焦急之时,颜之推便献上计策,劝告高纬招募吴士七千人作为侍从,取青州、徐州之路一同投奔陈国。
宇文东征高纬采纳了这个建议,并告诉了丞相,但丞相不愿前往陈朝,说吴士不可信任,不要招募他们,劝高纬送珍宝财物和所有家眷前往青州,据守三齐之地,如不能保,再考虑择机浮海南渡。
高纬虽然没有按颜之推计策行事,但还是委任他做了平原郡太守,并让他镇守黄河的渡口。但高纬在青州再次遭遇北周军队,丞相投降后,高纬见势不妙,仓促南逃,在南邓树(今山东临朐西南)被周军追上并俘虏,很快就被赐死。随后,北周遣军平定各地反抗势力,北齐亡。此时颜之推第三次被俘,后被遣送到长安。
颜之推的名声早已为北周所闻,身为降臣的他,继续得到重用,大象二年(年),颜之推被任为御史上士。然而北周很快又被隋朝所取代。
开皇元年(年),北周灭亡,隋朝建立,他又入仕隋朝。开皇二年(年),杨坚立子杨勇为太子,颜之推被太子杨勇召为学士,甚见礼重。公元年,隋军南下灭陈朝,统一中国,结束了自西晋末年以来中国长达近年的分裂局面。隋文帝励精图治,开创了开皇之治繁荣局面。开皇十七年(年),颜之推因病去世。
在入仕北周和隋朝后,全国北方已经完成统一,政治局面相对安定。此时颜之推已是五十来岁的老人,自二十岁兵败被俘开始,三十年乱世流离,让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乱世乱,家风不可乱。当时,南方士族阶级的生活腐化,家风普遍不正,可他们却窃居高位,把持朝政,结果是在毁掉了国家、害够了百姓之后,将自己也埋了进去,无数名门望族就此湮灭。
颜之推是一个儒家学者,同时也信仰佛教,儒家所讲求的是天人合一、内圣外王、中庸等。但在乱世之中,想要以王道治国平天下,无疑是痴人说梦,只能做修身克己的功夫。这既是时势的逼迫,更是儒者的本分。颜之推就是这样,身处乱世,圣人不出,大道不行,他只能随俗浮沉、和光同尘,隐居在一个清闲的词臣职位上,同时不断地修身养性,做圣贤的克己功夫。
在《颜氏家训》中,颜之推提到,有才有德的南方士族才值得尊敬、重用,酒囊饭袋则人人见而厌之,外敌早就杀掉了,颜之推之所以能苟活残存于乱世,靠是正是博学多识、才华出众,否则他很可能早就在兵荒马乱中一命呜呼了。有鉴于此,颜之推将自己的乱世经历与感悟,汇聚到家风这一点上,开始撰写《颜氏家训》,耗费近十年心血,终告完成。
此书分二十篇,从治学、教子、处世、治家等方面对家风之养成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论述,将以儒家思想为主的伦理道德与教育理念贯穿其中,又有许多颜之推亲身经历的乱世教训,极具指导意义。此前,历朝历代也有不少家训方面的作品,但没有一部像《颜氏家训》这样系统完善,故而许多后世学者将此书视作中华家风文化成熟的里程碑。
在一贯注重伦理道德建设的中华文化中,家风培养尤为重要,至今读来家训中的至理名言,仍然令人深思令人叹服。家训值得我们更加深入地学习,更好地用来修身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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