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禹治水为代表的古代人民征服洪水的初步胜利,开创了农业发展的新局面。伴随着河谷平原农耕地的进一步开拓,对水利建设提出了新的要求,于是,在华北平原上出现了农田沟渲系统。
由于受自然环境条件的影响,夏、商、周时期华北地区农业方面的主要问题是两个:一是天旱乞雨,二是雨涝排水。“通水于田,泄水于川”的农田沟洫便是针对这两犬问题而设计的。农田沟洫肇始于夏,发展于商,至周代逐渐趋于规范化,在井田制最典型的地域,形成了纵横棋布的农田沟油系统。这种以大小方块田和大小排水沟相应配套的沟洫农业,体现了利用水土资源、避害趋利的积极精神,促进了当时农业生产的发展,并给予社会经济多方面的影响。
一、沟洫的起源和发展
沟洫,是我国古代的行水设施,起源很早。传说大禹治水时已经开凿沟洫,以宣泄水涝。古代玛雅人于多年前开凿的沟渠网。多年前的玛雅人处于石器时代,这说明,使用原始的木石工具开凿沟渠并非不可能的。我国夏代处于比古代玛雅人更高的发展阶段,“禹尽力乎沟洫”之说应当是可信的。
到了商代,沟洫工程在文字上有了明确反映。当时的农田按一定面积作整齐的划分,甲骨文中有反映整齐田块的图像文字,有划成4方块的,有划成6方块的,有划成8方块的,也有划成9方块的和12方块的田。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象形文字。文字是客观事实的反映。甲骨文中这些字的出现,反映在殷商时代,整齐划分的田场上布置有纵横错列的沟洫系统。
从其结构来看,似乎商代在水沟上已设有节制水流的设施,且多为商代修在居住地区的行水设施,其作用“是为了排水与减少水患之目的”。由于自然沧桑演变和人类经济活动的影响,广大田野上的农田沟洫遗迹,乞今还不曾发现,但我们结合甲骨文中的田字文字造型来看,商代的田间沟洫也必定已有相当的规模和水平。
二、周代井田沟洫系统的布置形式及其功用
西周是我国奴隶制的后期阶段,经济基础是井田制。在井田制最发达的地区,一定面积的方块田上配套有一定规格的沟渠,构成纵横错列的沟洫网络。
关于当时沟洫的布置格局,《周礼》中有比较具体的描述。《周礼》一书,虽通认为是战国时代的作品,但其中的资源很古,且其距西周时期不久,其所述井田沟洫的布置形态,与西周的实际情形大致不会相差甚远。依据《周礼》中的有关记载,西周的沟洫布置,大体上可分为旱地和泽地两种。
《冬官考工记·匠人》载:
“匠人为沟油,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来。田首倍之,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方十里为成,成间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方百里为同,同间广二寻、深二仞谓之浍。专达于川,各载其名。”
又《地官司徒·遂人》载:
“凡治野: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珍,百夫有德,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以达于畿。”
这里所说的是早地上沟洫系统的布置格局,规制相当严密。按“古人制田,始于一亩”。“亩”既是计算耕地面积的单位,又是一种高起畦畴的名称。“亩”与“亩”之间布置“明”;百亩之田为一“夫”,“夫”与“夫”之间布置“遂”;九夫之田为一“井”,“井”方一里,“井”与“井”之间布置“沟”,地方十里为“成”,“成”与“成”之间布置“洫”地方百里为“同”,“同”与“同”之间布置“浍”;“川”当为天然的河流,不是人工开凿的水沟。窑、遂、沟、洫、浍等五级水沟和亩、夫、井、成、同相配套,构成井井有条、沟沟相通的网络系统。
井田规划中布置如此稠密的沟洫系统,其作用到底是什么?汉代郑玄在为《周礼·地官·遂人》写的注文中说:“遂、沟、洫、浍,皆所以通水于川也。”又《秋官·雍氏》注亦云。“沟、渎、浍,田间通水者也。”他认为当时危害农业的主要是水潦,其所以在井田上布置沟洫,是为了排水除涝。后世研究沟洫制度者多赞同郑说。清代程瑶田专门研究过沟洫问题,著有《沟洫疆理小记》,他在论述沟洫作用时指出:“余亦以为备潦非备旱也。”稍后于程瑶田的沈梦兰撰《五省沟洫图说》,也认为古代的沟洫之制为除水害。
从“匠人为沟洫……”这一段文字反映的情况来看,周人井田中规划的沟洫,确是一个有条有理的农田排水系统,而不像灌溉渠系。甽、遂、沟、洫、浍5级水沟,与今日华北平原排水沟系中的毛沟、摘沟、小沟、中沟、大沟相类似。
“甽”,属于田间临时性工程,深、宽各为1尺,间距6尺,控制范围1亩,即6尺宽,尺长的一条垄亩,其作用是汇集地面水泄泻入“遂”;“遂”是田块之间的水沟,深、宽各为2尺,间距尺,控制范围为百亩,其作用是汇集诸“甽”之水泄入于“沟”;“沟”是“井”与“井”之间的水沟,深、宽各为4尺,间距尺,控制范围1平方里,汇集诸“沟”之水泄于“洫”。
“洫”是“成”与“成”之间的水沟,深、宽各为8尺,间距为0尺,控制范围10平方里,汇集诸“洫”之水入于“浍”;“浍”是“同”与“同”之间的水沟,为沟洫系统中最大的一级水沟,深宽各为16尺,间距00尺,控制范围1百平方里,汇聚诸“洫”之水泄入天然的河川。
这就是说,沟洫工程是按照控制范围的大小布置的,其深、宽逐级倍增。从田间的“甽”到最大一级汇流入天然河川的“浍”,一级比一级深,一级比一级宽,形成脉络贯通,宣泄畅达的自流排水系统。如此,如《孟子》所说:纵使“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无害于旱地农作物的生长。
以上是旱地上的沟洫。《周礼》中还有关于泽地沟洫系统的记载。
《地官·司徒·稻人》称:“稻人,掌稼下地。以潴畜水,以防止水,以沟荡水,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以浍泻水,以涉扬其茭作田。凡稼泽,夏以水殄草而茭夷之。泽草所生,种之芒种。旱瑛,共其雩敛。丧纪,共其苇事。”
这一段文字所说的是泽地稻区水利的规划整治。“稻人”是掌管低田农事的,“下地”是低洼下湿之地。泽地稻区的问题与旱地不同,其工程设施亦因之而异。水稻喜湿,宜于低湿洼地种植,但也必须有相应的水利工程设施。
《稻人》中所说的“以潴畜水,以防止水”是性质不同的两项工程。前者是利用洼地蓄水滞涝,后者为筑堤防洪,防止外水侵入。这两项措施的目的是解决洪涝弥漫的问题,为泽地的开发利用创造条件。“以沟荡水”和“以浍泻水”中的“沟”和“浍”,是泽地稻区的输水、排水设施。即用“沟”把水平和地输入稻区,以“浍”会聚余水泄入大川。
“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中的“遂”和“列”属田间工程。“遂”是田间小沟,其任务是均衡地将水输送到田畴。“列”是稻区纵横错列的縢岸,“舍”是居、储的意思。“以列舍水”就是修筑整岸留储稻田中的水层。“以遂均水”和“以列舍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前者均水于田,后者储水于田,缺一不可。
综上可知,《稻人》、《匠人》和《遂人》所述,是不同类型的两种工程型式。《匠人》中的工程由黝、遂、沟、洫、浍五级沟系组成,属于农田排水系统,其任务是解决旱作农地的除涝排水;《稻人》中的工程比《匠人》复杂,不仅有用以排水的“浍”,而且有蓄水的“潴”、防水的堤,输水的“沟”、均水的“遂”和关水的田滕,形成了基本可适应水稻栽培需要的水利工程系统了。不过,比起以后的排灌工程,还只能算对泽地水土的初步开发,农业生产还不得不更多地依赖天然降雨。故当干旱之时,“稻人共雩敛”,要举行祈雨的祭祀。
由于《周礼》一书对于古代沟洫的叙述过于规格化和制度化了,以致后世疑古者斥之为乌托邦,认为它只是古人的一种美好构想。其实,从华北地区自然特点及地域开发不平衡性的角度来考察,与上述情况相类似的沟洫系统的存在,是大有可能的。
第一,华北地区受季风影响,降水变率甚大,三分之二的降水量集中于六至九月,且多以暴雨的形式出现。而西周以迄春秋的一段时期内,华北地区以种植耐旱性较强的黍稷为主。因此,水涝为害是当时农业生产上最主要的祸患,开沟洫,除水害,为农事之急务,是发展农业的首要课题。
第二,周朝统治的中心在陕西、山西、河南一带,这里黄土层广泛分布。黄土质地疏松,使用木石工具开沟也易施工,而西周已经是发达的青铜时代,出现了铜敌和铜铲等农具。适应排水除涝的需要,利用木、石、铜等制作的工具开凿沟洫,更非难事。
第三,周族有开拓沟洫农业的传统和经验。早在古公亶父开发周原时,就已“乃宣乃亩”,经理井疆沟洫制度。周朝建立以后,将泾渭河谷地带的沟洫制推广于晋、豫、冀平原地区,谋求早作农业的稳定发展,是完全合乎当时社会经济的演进趋势的。
依据文献记载,到春秋时期,浚沟洫,除水涝,继续为各国所重视。《左传·襄公三十年》载:子产治郑,使“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孔子家语·致思》及《辩政》称:“子路为蒲宰,备水灾,与其民修沟渎”,经过三年经营,“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孔子称其“恭敬以信。”又《管子》载齐桓公向管仲“请问备五害之道”,管仲对以除水害为始,提出:“决水镣,通沟读,修障防,安水藏。使时水虽过度,无害于五谷。”这些情况反映我国古代确实存在过排水除涝的农田沟洫系统。
结语
当然,由于受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限制,加以当时地广人稀,要强制大批农奴在广大的田野上都开凿起规格化的棋盘式的沟洫网络,事实上是难以办到的。因此,所谓井田沟洫系统,必定局限于当时典型井田区的较小地域中,而要完成和维护这局部地区的沟洫工程,投有千千万万劳动者的共同劳动,也是不可能的。
参考文献:
《左传》
《管子》
《稻人》
《皇清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