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中记载的最早担任此司徒一职的是商族的始祖契。
《国语》有:“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
可上溯到传说中的尧舜时代,足见司徒一职之古老,而关于契担任司徒一职时所做出的功绩,孟轲也有过点评。
《孟子》有:“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那么,按孟轲的说法,契的主要工作是负责人伦纲常,而且还是按儒家的标准去教化民众,这就有点滑稽了,难不成契在周代接受了“仁义礼智信”这套价值观后又穿越回上古了?
当然,孟子讲的都是他想讲的道理,无非是找契背书而已,无关乎真相,关于司徒的具体职责,《后汉书》有对其较为详细的记载。
《后汉书·志·百官》有:“司徒,公一人。本注曰:掌人民事。凡教民孝悌、逊顺、谦俭,养生送死之事,则议其制,建其度。凡四方民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凡郊祀之事,掌省牲视濯,大丧则掌奉安梓宫。凡国有大疑大事,与太尉同。”
这里的重点其实是“掌人民事”,为了好理解,这里以大家熟知的隋唐的三省六部制为参照,唐代的户部尚书(户部本作民部,因避李世民讳而改)其实是由汉代的司徒一职演变而来,主要职责是管理国家的土地、户籍、赋税、军需、粮饷、财政等。
《旧唐书·志二十三》有:“户部尚书一员,侍郎二员。尚书、侍郎之职,掌天下田户、均输、钱谷之政令,其属有四: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总其职务,而行其制命。凡中外百司之事,由于所属,皆质正焉。”
以上是汉代(主要是东汉)的司徒一职的职责,因为时代不同,汉、唐时期的官僚体系自然要比周代完备,那么,我们来看看《礼记》中记载的周代的司徒的职责。
《礼记·王制》载:“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
其内容似乎与汉、唐差别不大,司徒的工作仍是管地、管民,强调礼仪和教化。但《礼记》其实是汉儒对周代制度的理解,免不了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如果继续上溯,可以参考《周礼》中的记载。
《周礼》有:“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蜀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扰邦国。”
“蜀”通“属”,“帅其蜀”还是强调管民,那么“掌邦教”又是什么呢?真的就是儒家所讲的人伦纲常吗?
“邦”即是“国”,“教”实则是教育,所谓“邦教”,其实就是“国家教育”,当然,这里的“国家”不同于我们今天讲国家,而是指诸侯的“国”和士大夫的“家”,“国家教育”至少在西周时期就有了,其内容显然与兴起于春秋末年的儒家的人伦纲常之说无关。
所以《礼记》也很矛盾,不仅要符合儒家学说,还得客观地解读《周礼》,于是关于司徒的职责,还有一句“有发,则命大司徒教士以车甲。”
也就是说,当发生战争时,训练兵士和准备武器的工作是由司徒负责的,作为民政官,司徒负责战争的后勤补给无可厚非,但训练兵士也是司徒的职责。
因为周代的“国家教育”其实是贵族子弟的教育,其内容包括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和御就是战争技能。那么“掌邦教”的司徒必然要负责对兵士的训练,这就与汉、唐有所区别的,在三省六部制架构下,此类工作已经归属兵部。
也就是说,在周代,司徒的工作职责相对要更宽泛一些,《荀子》里即有与之相关的叙述。
《荀子》有:“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数。司马知师旅、甲兵、乘白之数。”。
简而言之即是:司徒主内、司马主外。都是实权派,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早期的郑国能快速地崛起,因为郑桓公担任的是周王室的司徒,而《国语》强调这件事的目的正在于此。
《国语》载:“(郑)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
“周众”和“东土”都是司徒的职权所在,郑桓公自然可以假公济私了。如果我们再往前追溯,主外的司马似乎就立不住了,因为“司马”的前提得有“马”,也就是战车。
战车的起源仍是一个未解之谜,《吕氏春秋》讲“奚仲作车”,《山海经》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奚仲是夏代早期的人物,而最早的与车有关的考古发现是二里头遗址的双轮车辙印,也就是说,以现有的传说和考古可得出的结论是:战车的出现不晚于夏代中期,不早于夏代早期。
那么,在更早的虞代,应该并无司马一职,也就是说,如果真如传说所讲,契担任司徒一职主内,其实并无司马一职主外,那么,作为司徒可能就不仅仅是主内了,可能也要协助最高首领出征了,即《国语》所谓的“司徒协旅”。
《国语》有:“夫古者不料民而知其少多,司民协孤终,司商协民姓,司徒协旅,司寇协奸,牧协职,工协革,场协入,廪协出,是则少多、死生、出入、往来者皆可知也。”
作为司徒的契,所协的自然是征战四方的舜了,而契又凭什么担任司徒一职呢?
很可能是因为契是玄王,《诗经·商颂·长发》有:“玄王桓拨,受小国是达,受大国是达。率履不越,遂视既发”,关于这段,《毛诗》和朱熹的注解都有待商榷,这段其实挺膨胀的,讲的是玄王所向披靡,大国、小国统统拿下。
称契为“玄王”并非是商族给祖先追封的尊号,如果追尊号也应该是“帝”,即便是“王”,昭明、相土、冥等商族先祖也都应该有。
“王”的本义其实是钺,也就是最大最重的斧。
那么在一个组织中,能使用这把最大的斧的人即是王,即武力最强者,而契就是这样的人,这应该也是契有资格去教授兵士的原因,即为司徒。
当然,可能会有人觉得四千多年有司徒一职本身就不太可信,但如果我们对四千多年前的古城遗址有个初步了解的话,发到会觉得当时没有司徒一类的官职才是不可思议的。
石峁遗址鸟瞰图陶寺遗址鸟瞰图如此大规模的城池,必然是在强大的组织能力下完成的,强大的组织能力必然对应着一个较成熟的官僚体系,这样的官僚体系中也必然有一个类似于司徒这样的一个官职来组织和管理人力。
当然,工程方面的负责人可能还真不是司徒,而是另一个古老的官职——司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