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根深蒂固的农耕记忆

《吕氏春秋》中的“十二纪”、“八览”、“六论”在深层结构上分别对应着“天”、“人”、“地”这三个对象,而其中最重要的“十二纪”又是依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神话思维来谋篇布局的。然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章节编排顺序,其实质是对“植物”(主要是谷物)生长周期的模仿。春天谷物萌生,夏天谷物生长繁茂,秋天则是收割谷物的季节,而冬天则把谷物藏在仓中以备日常所用。与“植物”相似,《吕氏春秋》中的“人”也受到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神话思维支配,他们的行为习俗往往呈现出与植物生长周期同步的季节性变化。

01四季现象

春天,大地回暖,万物萌生。国君要在这个季节布置农事。布置农事的时候需要考虑在那些地上种那些谷物,以及运用什么方法来种植这些谷物等细节,这在《周礼》中记述的较为详细。与动植物相似,这个季节的人们也举行一些象征孕育的仪式。对于这样的现象,许维通先生做了字面意义上的解释,陈梦家等学者则有着更为独到的见解,对于在高谋祭祀时要使用弓矢的行为,陈梦家先生的解释是“祝其得男”,而陈炳良先生则认为这种仪式本身象征着性爱行为。

他说:“不管天子所御的是他的后妃或是女祭司还是圣妓,叶舒宪先生则认为高谋祭祀礼仪中的授弓矢行为是王为代表的天阳同地阴象征性交蜡的体现,因为高谋是地母神,而古代的天子则向来被看作是人间的小太阳的。然而,如果能考虑到当时的生活风俗,则对“谋祭”中使用弓矢这种现象的理解可能更为深刻一些。“谋祭”这种行为仪式的发生是以当时的社会生活为“原形”的。在仲春之月,媒氏会尽量促使男女成婚;这与“谋祭”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且两者都是有关男女结合方面的事。

谋祭中同时出现的“矢”与“弓”可能分别指代着男性和女性,而“弓”与“矢”合在一起则象征着男女的结合,我们如今依然用“断弦”、“续弦”这样的词来形容妻子去世或者妻死再娶,可能就是此种意义的遗留。按照《周礼》中的说法,媒氏掌管着人们的婚配,在仲春会尽力促使男女相会。而后人们可能出于对生殖力的崇拜,便把“媒氏”神化,便变“媒”为“谋”。

于是,“谋祭”这样与孕育有关的祭祀就产生了。而之所以将春天万物的萌生与“谋祭”联系起来,是因为在古人的理解中万物的产生与男女的结合有着一定的关系,生命延续叫做“播种”或“撒种”,把人类个体生命的延续叫做“传种”,其实也是把源于植物的繁殖与人类的种族延续相认同。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讲,将“谋祭”这样的象征孕育的活动安排在《吕氏春秋·仲春纪》这章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夏天,当庄稼成长的时候,人们往往采取一些辅助或者保障性措施来促使植物顺利成长。这些措施中,让土壤保持湿润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因此君主要在这个季节举行盛大的陵祭,与植物的成长相应和,《吕氏春秋》对人们在这个季节中的行为也作了一定的规范。天子要在这个季节对人才进行封赏,而在夏季进行封赏可能有着“助长”这样的特殊意义。

除了封赏之外,“赞杰俊、遂贤良,举长大”等诸如此类选拔人才的举措也是夏季的重要活动之一。在夏季对人才进行选拔,本身可能带有农业思维的影子。张力军先生认为“选拔”这样的词最初是用于植物选种的,后来才引申为用于选人。

然而,“选拔”一词用在夏季对“禾苗”的处理上可能比“选种”更为合适。由于播种时种子埋得深浅以及疏密程度不同,禾苗长到一定程度往往大小不齐。因此,在这个季节,选择留下茁壮的且拔除不合适的禾苗便成为重要的耕作劳动环节。

秋天,是“粟”、“黍”等庄稼收“镬”的季节。收获粟、黍等有穗的谷物则往往需要“锉”这样的短镰。其中,镰为长柄的刀,锉则为短镰。镰与锉的区别在于镰主要用来收割谷物的秸秆,锉则主要用来割取谷物的穗头。在这个季节,《吕氏春秋》中人们的活动由夏季的“奖赏”、“选拔”等助长性行为变成了“决讼狱,征不义,戮有罪”等一些带有杀伐性的行为。

02行为特点

杀伐的主要特点是“砍头”,这与“粟”、“黍”等植物用锉收获“穗头”这样的收获方式有一定的相似性。谷穗处于整个谷物的顶端,因此在早期人的理解中被认为是谷物之头(穗头)。有学者认为农耕神话中之所以把谷物的生命类比成人的生命是因为在古人的理解中,谷物之头(谷穗)与人头一样,都是种子所在、繁殖之源。

世界各地的农耕文化中普遍存在着以活人充当谷神并在田地中杀死人的野蛮风俗,这些牺牲者的灵魂被想象为能在他们的鲜血所浇灌的上地上重获新生,这基本上是谷物被割首(收获谷穗)然后第二年作为种子再度繁衍这种思想在人身上的翻版。

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讲,传统小说中所提到的“秋后问斩”也可能隐含着这么一层意思,即被斩首的人的灵魂也会获得重生。由此可见,《吕氏春秋》将“戮有罪”、“严断刑”等一些杀伐性行为安排在秋季这章,其本质上也认为人的“斩首”与谷物的“收害日”有着类似之处。

冬天,人们要将秋天收割的粮食藏在仓中,在一个农业为本的社会中,粮食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为此,周王朝还专门设置了“仓人”一职,用以管理谷物的储藏。《周礼·地官·仓人》:“仓人掌粟入之藏,辨九谷之物,以待邦用。若谷不足,则止余法用,有余则藏之,以待凶而颁之。”这个季节,除了要把谷物藏入仓库之外,还要完成加固城墙,这个季节不能兴建上木工程,也不能打开收藏东西的仓库,以防止地气泄露。

而将谷物“藏”起来,则需要“仓”等这样的容纳器。趁着谷物颜色苍黄的时候把它收藏起来,所以叫做仓库。除了仓、瓮等陶制或者木、竹编织的储藏器之外,古人也往往采用窖藏的方式来储藏谷物。窖藏应该是比较原始的储存粮食的方式,在距今七八千年的磁山文化遗址中就发现有88个储藏粮食的窖穴,其储藏的粟总量大概有13.82万斤。而谷物的窖藏与人的埋葬最为相似,它们都是藏于地,只不过藏的对象一者是谷物,而另外一者则是人罢了。“葬”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藏”,然而,与“秋后问斩”这样的可长时间等待的行为相比,人去世之后显然不能等到冬天再埋葬。

因此《吕氏春秋》便将行为规范的重心转移到了埋葬制度上。要按照人的贵贱、等级等来整伤丧葬的制度,审查他们棺撑得薄厚、坟墓的大小、随葬的衣服的多少等,以防止规格等级的逾越。与“藏”谷物这样的行为相比,埋“葬”显然多了一些文化的要素,它要通过丧葬这个过程来体现人的身份地位的高低。

总的来说,《吕氏春秋》把谷物的“藏”与人的“葬”联系了起来,是因为它们之间有着一定的类似之处。而《吕氏春秋》将整伤丧葬制度这样的活动安排在冬季,在某种意义上也为的应和“冬藏”这样的时序特征。

可见,《吕氏春秋》中的“十二纪”是参照谷物的生长周期来规范人的行为习俗的。人们的行为参考谷物的生长周期这种“人事”与“天时”相应和的理念,也是《吕氏春秋》一书的宗旨所在。

03结语

谷物在“木王”的时候(仲春二月)开始生长,“金王”的时候(仲秋八月)它就会成熟死亡,也就是需要收割了。相比而言,《吕氏春秋》所谓的“五谷”中的其它“三谷”(麦、麻、稷)则明显不符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周期特征。麦子在夏天收割,麻与鸡则在夏至的时候才开始种植,这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时令特征差别较大。

而粟与黍则除了符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时令特征外,它们还有着抗逆性比较强,容易避过水旱等灾害,产量相对稳定等特点,因此在先秦时代便成为了我国北方地区的主要农作物。《逸周书》在描述神农首创农耕时提到的便是粟,《逸周书·佚文》:“天雨粟,神农耕而种之。”

《诗经·魏风·硕鼠》篇中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以及《诗经·王风·黍离》篇中的“彼黍离离,彼程之苗”则说明“黍”在当时也是一种重要的农作物。而与黍相比,粟在人们的生活所占的地位可能更为重要,它也由此被认为是“五谷之长”。

《说文解字》:“程,齐也。五谷之长。”后来人们用“粟”来指代江山社程的“程”以及周人的先祖被称为后程,它们都说明粟在先秦人们的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吕氏春秋》“十二纪”中以粟等谷物的时令特征来规范人的行为就显得很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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