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孔子对儿子伯鱼曾说:“不学诗,无以言”,《诗》很柔美、有意境、有隐喻、能比兴,正能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但又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在外交辞令上,诗是最好的表达语言。与上位者的交流也是如此。当时官方认可的《诗》有三千馀篇,现在“六经”之一的《诗经》,是孔子从三千余篇当中所取,邢疏:《毛诗序》凡三百一十一篇,内六篇亡,今其存者有三百五篇。今但言三百篇,故曰篇之大数。《史记孔子世家》记: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这才是《诗经》由来,此处“诗三百”是取整数而言,便于表达。
毛诗传:诗者,志之所之,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孔子对诗是非常重视的。孔子曾说:“不学诗,无以言”,那么孔子为什么这么说?孔子在论语中就有答案,“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个答案非常重要,所以要讲一讲它的意思。
“诗可以兴。”孔颖达正义说,赋、比、兴是诗文之异辞。指风雅颂各诗文皆以赋比兴为之修辞而言。孔氏依周礼郑康成注及郑司农注,综合解释赋比兴。赋是铺陈善恶,诗文直陈其事,不用譬喻,皆为赋辞。比是比方于物,凡言如某物者,皆是比辞。郑康成以为,兴是取善事以喻劝之。郑司农以为,兴是托事于物。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自己的心志。也就是先说其他事物,然后引起自己所咏之辞。诗文中凡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是兴辞。比兴二者虽然同是以物譬喻,但比是显喻,兴是隐喻。论语只说“诗可以兴。”孔安国注:“兴,引譬连类。”邢昺疏:“诗可以令人能引譬连类,以为比兴也。”邢氏以为兴中含比。刘宝楠正义以为孔注“连类”意中兼有赋比。刘氏并引焦氏循毛诗补疏序:“夫诗温柔敦厚者也,不质直言之,而比兴言之,不言理,而言情,不务胜人,而务感人。”诗就是以真情感人,不但比兴如此,赋亦如此。
“可以观。”郑康成注:“观风俗之盛衰。”诗是表达心志的文词,配合乐谱唱出来的就是音乐,例如吴公子季札在鲁国观乐,而知列国的治乱兴衰。学诗可以观察社会风俗盛衰,即可了解政治得失,可以从速改善。
“可以群。”孔安国注:“群居相切磋。”人类从家庭到社会都必须合群,焦循论语补疏说:“诗之教温柔敦厚,学之则轻薄嫉忌之习消,故可群居相切磋。”
“可以怨。”孔安国注:“怨,刺上政。”邢昺疏:“诗有君政不善则风刺之,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可以怨刺上政。”毛诗序孔颖达正义说,王道始衰,政教初失,而有变风变雅之作。孔氏又引季札见歌小雅时说,那是周王之德已衰,但尚有先王的遗民,尚能知礼,以礼救世,作此变诗。怨即指此变诗而言,虽怨而不违礼,故可以怨。
上四段皆引自李炳南先生《论语讲要》。
“蔽”,总括。蔽字,古注说法不一:包说一言以当之;郑说一言以塞之;韩李论语笔解一言以断之;朱子说一言以尽之。
包曰:思无邪,归于正也。程子曰:“思无邪”者,诚也。皇疏引卫瓘云:不曰思正,而日思无邪,明正无所思邪,邪去则合于正也。
“思无邪”,这是诗经鲁颂駉篇的一句诗。程树德《论语集释》引:项氏家说“思,语辞也。”俞樾曲园杂纂“项此说是也。按駉篇八‘思’字并语辞”。我不认同,如果是语气词,那这首诗没有诗境了,读来如同嚼蜡,这首诗是谈马的,那真是不知跑马到何处去了。没有诗境,也不想什么比兴了,一点兴头都没有了,也不知来者了。
“思”,这里指诗三百的内在思想意境,又指人之内心。
“邪”,与德、正相对而言,相去之远,另辟一径。
“思无邪”,心正,类似的意思是“没有别的意思”“不要把它想歪了”,如此就是心正。则忠信礼义孝悌仁爱均在其中,君子坦荡荡。内心之正者为何?德也。通篇《诗经》取自正德之意。
《论语集释》按:“善乎王闿运论语训之言曰:‘诗本咏马,马岂有所谓邪正哉?’知此者,无邪之旨,思过半矣。”此句甚误,岂可言诗?比兴之用,可乎?诗言志,可乎?何以有“马岂有所谓邪正哉”一语?然鲁颂駉篇“駉駉牡马”不可意指铿锵将士乎?
《焦氏笔乘》王刚中曰:“道无邪正,自正人视之,天下万物未始不皆正。自邪人视之,天下万物未始不皆邪。如桑中、墙有茨、东门之枌之诗,具道闺房淫泆之事,圣人存而不削者,以其一念自正也。昔有学道者久未有得,一日闻市倡之歌而大悟。听人之言,一系乎心术如此。”刚中之言,非但见诗人之心思不及于邪,亦示读诗者之心术当依于正耳。
《反身录》:六经皆古圣贤救世之言,凡一字一句,无非为后人身心性命而设。今人只当文字读去,不体认古人立言命意之旨,所以白首穷经,而究无益于自己身心性命也。即如诗之为教,原是教人法其所宜法,而戒其所宜戒,为善去恶,思不至于有邪耳。故曰“诗以道性情”。若徒诵其篇章之多,善无所功而恶无所惩,则是养性情者反有以累性情矣。
上二论甚妙。诗人的心是正的,读者的心也应该正,不可读歪。
《朱子集注》: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微婉,且或各因一事而发,求其直指全体,则未有若此之明且尽者。故夫子言诗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尽盖其义,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范氏曰:“学者必务知要,知要则能守约,守约则足以尽博矣。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亦可以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此句是夫子所说“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之效果。
在《诗》的学习中,在孔子的门徒中,子贡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子贡灵活运用《诗经·卫风·淇奥》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诗句来回答老师提问的情形。孔子认为子贡的回答十分贴切,故而称赞子贡:“始可与言《诗》已矣”,而且说子贡“告诸往而知来者”,认为他的学业和悟性都达到了学诗的程度。也可见,学诗是很难的一门学问。孔子给过“始可与言诗已矣”这样高度评价的弟子还有另一位,那就是子夏,而子夏是文学科高材,也可见,诗学得好,是可以在文学上取得大成就的。
皇疏谓此章举诗证“为政以德”之事。邢疏:此章言为政之道在於去邪归正,故举《诗》要当一句以言之。
诗有很多想说而未说的话,里面隐藏着的话是待有心人“告诸往而知来者”。那么这句“思无邪”要我们知来者是什么?
为政亦当“思无邪”,当读书以明。汉书艺文志说: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王者以诗知得失自考正,这个说明诗很厉害,作用非常大。所以,我认为,诗与为政,二者道与道通,理与理通,诗与为政通,用孔夫子的话说是吾道一以贯之,万物相通之理。政以德重,诗以思无邪为重,均有所重;然政德亦为思无邪。
去邪归正,终究是归于德。德者,为政之首要,但此章非只说为政,而是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