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本章讲的是孔子对国家治理的认识。朱熹《论语集注》记载,胡氏曰:“鲁自中叶,政由大夫,家臣效尤,据邑背叛,不正甚矣。故孔子以是告之,欲康子以正自克,而改三家之故。惜乎康子之溺于利欲而不能也。”也就是说,鲁国从中叶以来,政权掌握在大夫手中,家臣也效仿大夫来掌握政权,国家治理很不正常。这里的“政”,指的是国家治理,不是政治的意思。李泽厚先生译为政治,笔者认为不妥。政治一词的含义包括两层,一是做官;二是做事。做官,即把别人搞下去,把自己搞上来;做事,即治理国家,管理社会。季康子当时已经位极人臣,国家权力掌握在他手中。他不需要问孔子如何做官。关于做官,他自己比谁都清楚。怎么送礼行贿,怎么吹嘘表功,怎么溜须拍马,怎么搞政治斗争,怎么尔虞我诈,怎么勾心斗角,怎么踩着别人的鲜血向上爬,怎么打击政敌,他熟练得很。这样的政治,他不必问孔子。他要问的是如何治理国家。搞政治斗争,努力向上爬,无所不用其极,他是内行;搞国家治理,实现国富民强,他是外行。
孔子回答,治理国家,一定要端正,要走正常的渠道,用正当的手段,追求正义的目标。不管季康子这样的当权者如何爬到最高权力的位置上,当他治理国家时,必须要走正道。否则,他就无法号令天下,他在那个位置上也坐不安稳。孔子劝季康子要按照正常程序做事,去做正义的事业,把鲁国的政治生态引入正轨。
政治一词的含义还有另一种划分方法,即表面上的政治和实际上的政治。就鲁国来说,表面上看,各种政治活动有规可循,有法可依,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实际上,这些政治活动是各派力量互相角斗的结果。当各派力量激烈斗争时,没有规则可言,没有法律可依,通行的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普通人是看不到斗争真相的,只有斗争结束后,胜者为王败者寇已见分晓,人们才会看到结果。季康子当然明白这一道理。所以,季康子问的是治理国家,不是政治。
理想中的政治,应该走出丛林法则的束缚,应该进入文明时代,应该实现表面政治与实际政治的合一。各种政治活动应当讲究规则,应当依法进行,应当符合程序。但是,如何实现这一理想?孔子没有答案,季康子当然更不会有什么答案。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孔子将国家生态的正常化寄希望于权臣的良心发现,显然是做不到的。权臣的权力不受任何制约,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实现不了国家生态的正常化。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都不会那样做。即使孔子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也未必会那样做。为什么鲁国会出现这种政由大夫、家臣效尤的情况?为什么春秋会出现那么多弑君亡国的现象?孔子做过认真思考,一直认为是周礼没有得到执行的缘故。但是,为什么周礼没有得到认真执行呢?孔子没有做更深入的思考。笔者认为,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的国家制度,也就是周礼本身有问题。这种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的制度,从来没有成功过,也不会取得成功。制度需要人来执行,但人是不可靠的。只有从这一点出发来设计制度,把权力分解开来,实现权力之间的制约与平衡,才能有希望实现国家生态的正常化,才能让政治走出你死我活的怪圈,走上你活我也活的良性轨道。
季康子向孔子请教如何治理国家。孔子说:“治理国家讲究的是,要走正常的渠道,用正当的手段,追求正义的目标。如果你带头走正道,干正义的事业,谁还敢不走正道,不干正义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