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周向东周的转换过程中,崤山以东的诸侯国大多支持携王姬余臣,反对西申国扶持的周平王。
可在众多的中原诸侯国中,有一个身份却极为特殊:这就是宋国。
传说在周人第一次东征之前,召公奭(sì)曾代表周王室向商纣王庶兄微子启许诺:“消灭纣王后,你可世为诸侯长,奉守殷商祭祀,拥有桑林,还将孟诸(今河南商丘东北)作为你的私人封地。”[1]为了分化商王室,周人给微子开出了优厚的政治条件。所以,商王朝覆灭之后,宋国作为“三恪”之一,不但在诸侯中爵位最高,还被特许拥有天子舞乐!
宋国身份究竟有多特殊?春秋中晚期的一件小事就可看出端倪。
公元前年1月,因为王子朝之乱,东周王室向晋国请求修筑成周洛邑的城墙,以加强防御。在衡量种种利弊之后,晋人随即在成周召集天下诸侯,前往洛邑服役。当时,晋国号召力已远远不如以往。齐国自恃强大,就故意落在诸侯之后。而宋国大夫仲几虽然依召来到了成周,却不肯参与筑城。他傲气地宣布:“滕、薛、郳(ní)三国,就是代替我们宋国服役的!”宋国曾经“世为诸侯长”,手下当然不会缺少小弟,滕、薛、郳三个小国就是。况且,宋国是周王室的“客人”,哪有客人替主人服劳役的道理?仲几说出这话,确实是有几番底气。
可惜,如果说晋国霸业衰微,那么曾经的殷商后裔宋国就更难服众了。薛国之宰当场就对仲几提出了反对:“宋国太无道了,断绝了我们这些小国与周的来往,强迫我们投靠楚国,所以我们不得不时常跟随宋国。当年晋文公主持践土之盟,说:‘凡我同盟,都复旧职。’那这次替王室筑城,要么遵从践土之盟,要么让我们再服从宋国,谨听各位之命!”晋国霸业虽然衰微,可毕竟还是东周最为强大的诸侯国之一。趁着晋人主政,薛人也是想借机敲打一下宋国。
听了这话,仲几再自大也不敢得罪晋国,马上答道:“当然是应遵从践土之盟。”
所谓“践土之盟”,就是列国都得服从周王室。这时,薛国之宰就有话说了:“薛国祖上奚仲,在夏朝时就居住在薛,为车正;后来奚仲迁徙到邳(今江苏邳州东北),仲虺居住在薛地,当上了商汤的左相。如果是复旧职,薛人就是承受王命,哪能代替诸侯服役?”商国灭亡后,宋人就不再是王了,怎么还能要求别国替他服务?
仲几听了,大声反驳道:“三代以来,时过境迁,薛国哪能还以周代之前的旧职为据?替宋国服役,也是薛人之责!”当年微子启分封孟诸为诸侯长,薛人就是宋国“小弟”,怎么这时却不承认了呢?
宋人与薛人争论不休,晋人的态度就极为关键了。晋国是周王室唯一承认的霸主,虽然自二次弭兵之会后很少参与东周事务,可毕竟还是代表了周王国正统的力量。宋人此时不受命,明显是对晋国的公然挑衅。晋人能容忍宋人如此嚣张吗?
可奇怪的是,负责组织这次筑城之役的晋国大夫士弥牟也不驳斥宋人,只是站出来和稀泥:“现在晋国的执政者还是新人,您姑且受命服役,我回去后一定查阅典籍,为您断出个是非黑白。”
可仲几却不依不饶:“纵然您忘记了此事,难道山川鬼神会忘记此事吗?”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士弥牟,终于忍耐不住,将仲几抓了起来!
由此事可见,宋人在周王国内的身份和地位都极为特殊。一方面,周王室为笼络殷商遗族,给予宋国特殊待遇,把宋人当客人看待;另一方面,宋人也大多因为祖上曾经的辉煌,骨子里透出了一股贵族气息,往往自恃高人一等。
宋人这种骨子里带来的高傲气质,在宋襄公身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泓水之战中,面对强大的楚军,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擒二毛,最终为楚人所败,自己还身受重伤,第二年就因伤重不治而去世了。后世很多人以泓水之战为例,来证明春秋时期列国士人都具有贵族精神,作战时都讲究所谓的“战争之礼”。事实上,当时其他诸侯国中,很少见到宋人这种迂腐的战争法则。郑国灭郐国、城濮之战中的晋人、长勺之战和乘丘之战中的鲁人等等,都采用了各种诈术来全力争胜,而不会像宋襄公那么迂腐而死板。所以,与其说宋襄公是在坚持周礼,还不如说他是在固执地坚持殷商遗风。
如此高傲的宋人,西周覆灭后的“二王并立”期间,又会支持哪一方呢?
或许,从宋国和各诸侯国的通婚记录上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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