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和战国是以魏、赵、韩三家分晋为分界线,春秋时,诸侯虽为争霸,斗得个你死我活,但周礼还在,大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也时不时地把周天子请出来镇一下场子,而到了春秋末及战国时,周礼已经失去了对社会秩序的约束力,大家比的就是看谁的拳头硬。
春秋末期,周王室衰微,但名义上仍为天下共主。
此时,曾经号称诸侯老大的晋国也同样在快速地走下坡路,国内政权和土地实际被魏赵韩三家所瓜分,国君形同傀儡。
时间久了,这三家开始按捺不住,不甘心于影子国君,也想尝一下做明面上国君的感觉,要与其他诸侯国平起平坐。于是三家联名向周天子威烈王发起册封申请,请求在牺牲晋国的基础上获得分封。
晋国虽与周天子是同宗同源,都是周武王姬发的后裔,但此时,周天子面对魏赵韩三家拆分晋国的请求,也顾不得宗法制上的那点亲缘关系,他答应了。
而这也被司马光认为是礼崩乐坏的里程碑,从此“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评价这一事件的首作俑者是周天子,是周天子自己破坏了宗法礼制,打乱了上下名分,即“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司马光还列举了前人为维护礼制和名分所做出的努力的例子,暗戳戳地责难周威烈王的自抛自弃。
孔子在写《春秋》时,虽然当时的周王室势力微弱,但依然尊崇王室,将周天子置于各诸侯之上,而且孔子认为采邑封地可以赐,但如繁缨这样的礼制名器是不可以随便给的,这都是为了彰显周礼不能坏,名分不能乱的原则。
曾经的春秋一哥晋文公自认为有功于周王室,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天子葬礼”的待遇,结果遭到周襄王的果断拒绝。周襄王说,“天子葬礼是祖制,从未有哪个诸侯国君敢于僭行文武二王的礼制,叔父你应该也深恶痛绝吧,要不然以你现在所拥有势力和土地,也没必要来请示我。”晋文公闻言,低头不语,从此不敢再提类似非分之言。
还有周王室在数百年前,就因为不断分封,以及被各诸侯不断挤压,拥有的土地越来越少,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小,可以说是势弱力微,但是曾经的晋国、楚国和齐国那么强大,还是不敢加害于他,这也是因为周礼的存在,不敢逾矩,害怕天下共讨之。
这都是坚守礼制和名分不乱的事例和收益啊。
司马光认为,现在你周威烈王还亲自册封犯上的魏赵韩三家,毁掉了祖宗法制,让其他诸侯国都没有正当理由去讨伐他们,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但是,此时的周天子是个什么境况呢?别说他还能号令天下诸侯,他就是连吉祥物的资质都没有了。
由于各前任周天子不断分封土地,到周威烈王时,就只剩下周王畿及附近巴掌大的一块地,连他的父亲周考王还划出了王畿南边一块地给了他的叔父,这种不断分封直至自我解体,也是遵循的周礼的宿命,因为分封制本就是周礼之一。
而此时的周礼约束诸侯的效力,其实已是名存实亡,各诸侯国不是关起门来谋发展,就是拿起刀枪剑戟求扩张,谁还在意中原大地的犄角旮旯里有个周天子。正所谓“时人只咎轻分晋,不道东西已剖周。”
周威烈王作为沉寂已久的周天子,内心总还是渴望得到别人的一些尊敬,哪怕是礼节性的问候也可以,恰好此时,当魏赵韩发来册封请求,他作为天子,行使一下最后那点名誉性权力,自然也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
当周威烈王坐在王座上,看着魏斯、赵籍、韩虔三人以诸侯的身份,对他行跪拜叩谢大礼时,他的内心一定是满心喜悦的,那是他几百年前的祖宗文、武二王留下的最后一点荣光,虽如荧火划过暗夜,但足以照亮他的整个星空。
这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君臣之礼已坏,诸侯国生生灭灭,百姓家破人亡”又与我何干,又岂是我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周天子所能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