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没有公候伯子男五等爵制

五爵都是哪五爵?公、侯、伯、子、男张口就来,多么爽脆的答案,呵呵。咱们中国一直都这儿五爵,对吧。直到袁世凯称帝,洪宪封爵,也是这五个等级,对吧。那么这个答案出自于哪呢?最早见于《孟子.万章下》:“北宫锜qí问曰:‘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孟子曰:‘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

孟子说的很含糊,说诸侯们怕影响到自己的权益,对外都不宣布自己的爵位,所以孟夫子声明说:“其详不可得闻也。”孟亚圣他先推责,呵呵。孟夫子生活在战国早期,如果连孟亚圣都不明确周朝的官爵制度,那么谁又应该明确呢?呵呵,可是到了西汉,周朝的官爵制度却开始明朗了起来。《礼记.王制》:“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至此咱们中国的爵位问题好像已经无需再议了,成为定论了。但问题是,有一个情况,始终无法释怀,那就是汉朝人把周朝的爵位说的那么的明确,可在青铜器铭文之中,以及在《尚书》、《易经》等先秦典籍中,却都找不到任何有关五爵的明确信息。

咱们知道,孟子和《礼记》的作者戴圣,都是追求“秩序”的儒家人士,他们的五爵观点应该来自于哪呢儿?咱们再往前找,《左传.襄公十五年》中有这样的话:“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但是请注意,左公丘明可没明确的说这是五爵,只是出现了公候伯子男的字样。如果公、侯、伯、子、男,若明确是爵位,那么甸、采、卫,又是指什么呢?是更低等的官爵吗?但是如果“甸、卫”若是低于“子、男”,那么就与《尚书》和已经发现的青铜器铭文相矛盾了。《尚书》和青铜器铭文当然更准确,对吧。那么《尚书》和青铜器铭文又是怎么记载公候伯子男这些字样的呢?

《尚书.康诰gào》:“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注意昂,这里有候和男的字样,男邦。但没有公、伯、子。但里面有个“甸”,你记住甸这个字昂。再看一个。

《尚书.康王之诰》:“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惟予一人钊zhāo报诰。’”首先注意昂,《康诰》是康诰,《尚书.康王之诰》是康王之诰,了别弄混了,呵呵。这里面还是只有候和男,还是依旧没有公、伯、子,对吧。但同样都有甸。又出了个“卫”,你记得这个卫。再看一个。

《尚书.召诰》:“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还是候和男,也同样有甸。但是这个出现了一个“伯”的字样,邦伯。再看一个,别着急昂,这不是着急的事儿。再看一个。

《尚书.酒诰》:“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还是候、男、甸。就是候、男、甸怎么弄都有,但是五爵中却没有甸呀。然后也出现了“邦伯”,还跟前两个《康诰》和《康王之诰》一样,出现了“卫”。再看一个,这回咱们看青铜器铭文。青铜器铭文当然更准确。

《令彝铭文》:“明公朝至于成周,出令:舍三事令,暨卿事寮、暨诸尹、暨里君、暨百工、暨者(诸)侯:侯、田(甸)、男,舍四方令,既咸令。”还是候、男、甸。这次没出现卫和伯。而所谓五爵之一的“子”,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是说,从哪个角度看!最具有说服力的青铜器铭文和《尚书》,你也读不出来所谓的五爵排序。正是因为迷惑于与《礼记》等所记载的西周五爵不符,所以近代很多的学者开始模模糊糊的想:是不是周朝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五爵官制呀?可问题是,如果否定了五等官爵,那么《春秋》之中明晰的人物称谓,如,宋公、齐侯、郑伯、楚子、许男等等,又作何理解呢?如果说左丘明是错误的,那无疑等于说,咱们用来研究周朝历史的核心材料《左传》和《国语》,包含着胡吣,我的天呀,谁人敢说这句话!因此咱们应该重新审视《左传.襄公十五年》的那句话:“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

咱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个角度思考,上述这些称谓,到底是爵位呢?还是职位呢?或者是兼而有之呢?任何事情都有其渊源,周武王和周公姬旦分封的时候,距离殷商并不遥远。周武王一共就在位了6年嘛,灭商,是周武王4年。两年之后他就死了。既然周武王的三次祭祀礼都是商礼,那么他所分封的诸侯如果确是有等级的话,那就应该能在甲骨文中找到端倪。所以咱们去找甲骨文卜辞。请看卜辞:

余其从多甸于(与)多白(伯)征盂方伯。

多田(甸)亡。

癸亥卜,永贞,克氐多伯。

上述三则卜辞之中,咱们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关键字“甸”和“伯”,而且在甲骨文之中,还有很多的“侯”,如:攸候喜、候虎、候唐、候申等等。咱们刚才看周朝的材料,所有的材料中都有候、甸、男,对吧。而甲骨文中,则是候、甸、伯,没有男。而周朝材料中也提到过伯。那么咱们就先把“男”,先放一放。先看一看,商朝有的候甸伯,和周朝同样也有的候甸伯,这三字,到底各自都是什么意思?咱们先说候。肯定得先说候呀,诸侯,诸侯嘛,呵呵。咱们先看看这个候字,到底是怎么写的。这是甲骨文的写法

,这是金文的写法

两种写法基本上就是一样,都是一支箭,那么候字到底什么意思呢?《说文解字》:“矦,春饷所射矦也。”《小尔雅·广器》:“射有张布,谓之矦。”《诗经·齐风·猗嗟yijiē》:“终日射侯,不出正兮。”

就是说,弯弓搭箭,呵呵,射在箭靶子上,那个箭靶子叫做“候”。我再给大家看一段青铜器铭文,《大盂鼎铭文》:“闻殷述令,隹殷边侯...这段铭文咱们先读到这儿,注意关键词“边候”。咱们再接着往下读:甸殷正百辟,率肄于酉,故丧师,巳...”

整段铭文出现了咱们熟悉的候和甸,而且候叫边候。那么整段铭文是什么意思呢?酉就是酒,最后那个巳字儿,是感叹词。学者们是这样释义这段铭文的,意思是说:殷商王朝之所以丧失政权,是因为无论远方的边侯,还是殷商京城内面的官员,他们都放肆的酗酒,所以才丢掉了天下。为什么这么翻译呢?边候这好理解。那么为什么把“甸殷正百辟”翻译成京城内的官员呢?“正百辟”翻译成官员,这个同样也好理解。那么为什么把“甸”释义成了京城之内的意思呢?因为《礼记.王制》说:“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而《说文解字》是这样释义甸字的:“甸,王田也。”也就是说,甸就是代表内,而候代表的是外。冷兵器时代,射技精良者当然是勇士。王挑选忠于自己的勇士,让他们在王畿之外屯扎,为国守边,所以叫做“边侯”。也就是说,侯是行政任命。来来来,咱们再看个证据。《国语.周语上》:“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邦畿之外有侯,所以叫候服,而邦畿之内不设立候,叫甸服。

侯喻外,甸喻内。而甸服咱们讲过,出自于大禹怎么收税的《尚书.禹贡》,京城周边五百里,这叫甸服区,这是王的直接统治区域,所以没有候,候是守边的嘛。但现在的问题是,既然甸喻内,侯喻外,可咱们刚才读《尚书.酒诰》为什么又把侯和甸,同时列在了邦畿之外呢?咱们再把《酒诰》的原文再请回来:“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

候和甸一起被放在了外面,对吧。而且《礼记.王制》还有这样的话:“千里之外设方伯,五国以为属,属有长...”既然说邦畿之外是侯,那么为什么还要千里之外设方伯呢?还五国以为属,属有长?伯仲叔季,是兄弟排序,伯是老大。《说文解字》释义说:“伯,长也。”伯就是老大的意思。那么按照这个意思,意思是说,候被伯管呗?伯比候大呗?呵呵,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五爵排序错了呀,呵呵。好,咱们,呵呵,咱们看看,伯到底是什么意思。甲骨文材料,候、甸、伯嘛,咱们该讲伯了:

这是甲骨文伯字的写法这是金文的写法

很明显,伯是个会意字,从人从白,意为明白事理的人。因此,伯字的本意就是某一氏族的一族之长。实际上《酒诰》中的:“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的那个甸,就包括,本居住在甸服区之内,却被周王派到了甸服区之外,负有使命的,同为姬姓的氏族族长。如周武王最亲近的哥们们,咱们讲过,周武王进殷都的时候,曹叔振铎是仪仗队的队长,曹叔振铎驻守在曹,当时那就是西周的东部边境线,是用来防备奄的,曹叔振铎是伯;卫康叔,周武王进殷都时“卫叔传礼”,卫康叔为周武王铺上了用以磕头的公明草席子。后来周公姬旦任命卫康叔为天下诸侯的伯长,就是天下的诸侯,都归卫康叔管,卫康叔是伯;霍叔,霍叔当年深入虎穴,担任武庚的卿士,后来被封到了山西中部的霍州,当时那就是西周北部的边境线,后来国人暴动,周厉王逃出镐京,哪也不去,却直奔霍州,因为那里是姬周的根据地,有常备驻军,霍叔同样还是伯。就连召公奭,这么大的官,被尊为君奭、大保,这么尊贵,而他的燕国,依旧也是伯。

实际上,侯和伯,本不分大小,因为二者的社会角色本来就不一样,给出证据:《尚书.顾命》:“王不怿yì...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注意昂,公和候反在伯的后面,如果,侯确是大于伯,而公又大于侯,那么在规矩森严的西周,怎么可能会出现芮伯、彤伯排在公、侯之前呢?我后文会讲到《鄂侯驭方鼎铭文》:“...王休(偃),乃射,驭方佮gé王射,驭方休阑,王宴,咸酓(饮)...”这说的是周厉王与鄂侯驭方饮宴,两人行射礼。在周礼中,王与臣下饮宴,臣下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够给天子敬酒,那是有明确规定的;天子跟什么样的臣属在一起,才可以进行射箭游戏,这些都是有明确规定的。那个“王不怿”的王,是周成王。这篇文章叫《顾命》嘛,就是周成王临终之前,把最亲近的大臣都给召来了,传达遗言。这个时候的周礼早已经成熟了,因此绝不可能会出现低等级的官员排在高等级官员前面的状况。也就是说,伯,那是宗族称谓;而侯那是职务称谓。就是相互之间根本就不搭界。伯,无论王,您是否任命职务,我怎么弄,都是某一支宗氏的大族长。

再重申一遍昂,前面咱们所看的周朝史料和商朝史料中的“甸”,与《酒诰》之中“越在外服”的那个“甸”,一样,指的都是原本居住在王畿之内,就是居住在甸服区之内,与王同姓的,而被派到甸服区外,执行使命的人。这些执行使命的人中,当然包括了伯,但也有“子”。

注意昂,我讲到“子”了,就是公候伯子男的“子”。咱们曾经讲过商朝的“子族”、“多子族”。而所谓五爵中的那个“子”,就是传承于商朝的这个子。实际上,在战国列国变法之前,伯和子,是社会的基本构成元素。也就是说,不同姓氏的伯和子,以及他们治理之下的亲族们,再加上他们的奴隶们,构成了当时的基本社会。同姓分居,同宗聚居,不仅是战国之前中国社会的基本模式,也是全世界人类共同经历过的特征。《左传.襄公十二年》里有这样的话:“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mí庙。”这个族,指的是家族。而祢mí庙,就是父庙。也就是说,当时的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族。而家族的那个族长,就是称作了子。而众多的家族,组成了一个宗族,而这个宗族的领导人则就是伯。当然了宗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个家族如果分支多了,他也就成为一个宗族了。《礼记.大传》:“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尊祖故敬宗。敬宗,尊祖之义也。”

这段话听起来挺拗口,实际上讲的就是子和伯之间的演变。子的本意原来就是“庶子”,比如说如箕jī子、微子、老子、孔子、庄子、韩非子,他们为什么都叫子?当然了老子、孔子、庄子、韩非子,他们这些子,跟商朝时代的箕jī子、微子还是不一样。箕子、微子那指的就是庶子,他们是从“伯”的主干上生出的枝丫。咱们中国社会始终都是嫡长子继承制,不是说从周朝才开始奉行嫡长子继承制,从炎黄时代开始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继承了这个家族的主脉,那么嫡亲的弟弟们,以及庶亲的哥哥弟弟们怎么办呢?早晚得分窝出去。这些分窝出去的哥哥弟弟们组成了新的家族,他们会有孩子,孩子还会有孩子,于是这些分窝出来的人,就成为了后代的祖宗了呗,所以叫作“别子为祖”。但是这些“子”们,毕竟是从原家族分离出来的呀,在逻辑上还是要听命于统治正宗家族的族长的。那么这个正宗家族的族长就是伯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子的分支们越来越多,原来的子也就渐渐的变成伯了。而与原来的伯,关系也就渐渐的疏远了。《礼记.大传》:“五世袒tǎn免,杀同姓也。六世,亲属竭jié矣。”这就是市井间中常说的“出五服”的来源。意思是说,亲戚关系到了第六代,就已经彻底终结不存在了。所以你看周朝的那些姬姓诸侯,他们虽然都是出自同一个祖宗,但相互之间攻伐毫不手软呢?因为彼此已经不是亲戚了,出了“五服”了。

说个题外话,说完这个题外话,咱们才能很好的理解老子、孔子、庄子、韩非子等等,他们为什么也被称作子?在战国列国变法之前,咱们中国是氏族社会,而变法之后,则是士族社会。同样都是shi,但这两个字,却是意义上的天翻地覆。出个小标题:

氏族≠士族

氏族的族长,无非是伯,或者是子呗。先下个定义昂,战国列国变法,变的到底是什么?咱们一提战国变法,你脑海里浮现的肯定是商鞅变法,什么废井田开阡陌,好像都是一些行政制度。而实际上,战国变法是社会统治者的成分发生改变了。为什么会发生变法?归根结底是经济所有制发生改变了。咱们讲过,氏族社会实际是集体经济,“井田制”嘛。一块地分成九块,中间一块为公田,八户人家耕种完了公田,这才能去种分到自己名下的私田。公田的收入交由族长管理。族长用这个收入,养孤老、搞基础建设、训练族兵。这个时候,社会的统治者就是各家族的子,以及各宗族的伯呗。君主若是任命官员,也多是在这些伯和子之中捡拔;就算君主你不认命我,而这个地方,我们家族,我们宗族,在这个地方已经居住成百上千年了,这个地方的实际统治者就是大小族长呗。

当年商纣王改革,要改的是什么?不就是要在地方上直接设置官员,取代原族长统治权嘛,族长得听官员的。而随着井田制这种大锅饭,越来越不适应经济的发展,咱们上一节讲过,鲁国在公元前年,就已经废除了井田制,实行了“初税亩”。族长们能够掌控的物资越来越少,可以调动的物资少了,族长的权利也就自然而然的受到削弱了呗。问题都是逐渐凸显出来的,于是到了战国时期,各国的地方,实际上已经没有强有力的统治者了,于是各国相继变法。由君主所任命的官员,渐渐的取代了原来族长的治理权,跟商纣王的改革,实际上是一码账。只是一个是水到渠成,而另一个是强力推进。原来的族长作为统治者,当然都是继承制。而君主所任命的官员,在法理上就不能在继承了,这是重大的改变。

那么变法之后,那些被君主任命的官员从哪儿而来呢,主要是从“士”中选拔。咱们讲过周公姬旦的《尚书.多士》,士指的就是读书人,社会精英。后文我会讲到管仲富齐,管仲把齐国编成了22个乡,其中工商乡6个,士乡16个。而这个士乡,指的就是农民乡。因此士,到了春秋时期,指的是农民中的读书人,当然了,那个时代,农民可不代表贫穷昂。农民是以务农为生存手段的人,呵呵,哪个时候,农民实际上都是地主。管仲当时就有制度,作为官员,有责任要向君主推荐贤才,所以到了汉朝也就出现了“举孝廉”制度,官员要定期向朝廷举荐品德好,又有学识的人才。当官的,曾经就是士嘛,他们的经济来源可不仅仅是俸禄,这些官员谁家还没有点土地呢?所以我举荐你的孩子,你举荐我的孩子。当然了,可不全都是营私舞弊昂。所谓门当户对,士与士,联姻的还是士,随着开枝散叶,于是渐渐的,官员阶层被士所垄断,出现了一些士族大家。中国进入了士族社会。

那么老子、孔子、庄子、韩非子他们为什么还都被尊称为子呢?鲁国当初搞“初税亩”时,孔子还没出生呢。到孔子出生的时候,随着井田制的消亡,伯和子就渐渐淡出历史舞台了,但毕竟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社会上都是一些子嘛,大大小小的家族族长。子基本上遍地都是,但伯毕竟是少数嘛。因此“子”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就传承下来了,你受人尊敬,人家才能称你为子。

好了昂,咱们这就算讲完,所谓五爵中的...现在必须的加上所谓两个字了昂。咱们这就算讲完了,所谓五爵中的候、伯、子。候是职务任命,而伯和子则是社会身份。但有些问题必须得解释,比如说《华阳国志》说:“古者,远国虽大,爵不过子。”常璩是西晋人,他的这种说法,实际上就是受到了汉朝提法的误导。实际上,西周的诸侯国,如随、唐、邓、息,都是紧邻南蛮,不可谓不远,但都是称侯。吴子、楚子、越子、巴子,国家虽然大,但是他们就是别人的枝蔓:吴出于仲虞;楚是昆吾氏的分支;越为夏后少康的庶子;巴,虽然也是姬姓,但却是黄帝的遥系,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都被唤作了“子”。《春秋》中,但凡祖先明确,奉社稷者,皆为侯:黄帝的社稷,薛侯;尧的社稷,唐侯;舜的社稷,陈侯;夏的社稷,杞侯;伯夷的社稷,申侯。其余杂乱无章者,祖先不可考者;和太昊、少昊之后,一律笼统的称谓子。而周人姬姓之中,称子者,有郜、顿、沈、东虢和录子。

郜,周文王庶子,周武王之弟,国在今天的山东菏泽市成武县,在微子宋国之北,旁边还有一个姬姓极国。

顿,在今天的河南周口市商水县,隔着陈国。陈国是周武王女婿之国,在宋国的西南面。

沈,周公外孙封国,国在安徽临泉,在宋国的东南面,而且沈国就是当时西周东南边境线的一部分。。

杨宽先生认为,武庚叛乱被镇压之后,周公拆分了豫北的商人,殷商遗忧只剩下了徐国和微子宋国,于是周公在宋国的外围,部署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除郜、顿、沈、极之外,这个包围圈还包括曹叔振铎的曹国,在宋之北;茅国,周公儿子的封国,在宋国东北;蔡仲的蔡国,在宋国西南,另外还有戴和许。而录子,当然也是姬姓,《大保簋铭文》显示,他们曾经驻守在今天的安徽六安。录子和沈国共同构成了当时西周的东南边境线。沈国的责任是监视宋国,而录子的职责是监视东夷的群舒。也就是说,姬姓真正意义上的“子”,都是负有使命的臣子。他们的职责应该与《酒诰》中:“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中的“卫”画上等号。而东虢,咱们曾经讲过。东虢在洛邑以东获得偌大采邑,应该是得益于周公姬旦与管叔、蔡叔的兄弟阋墙,而且周武王和周公姬旦始终都想拆分虢氏。再说虢仲出于虢叔,称“子”理所当然。

下面说男:

这是甲骨文的男字这是金文的男字

可见“男”就是田间劳作的人。《左传》中明确称男的只有两个国家,许男、骊戎;而《谷梁传》则说宿国也为男,近邻鲁国。

许国:姜姓,封地在今天的河南省许昌市东,近邻顿子;

骊戎:姬姓,晋.杜预说:“骊戎在京兆新丰县,其君姬姓,其爵男也。”即,骊戎的封国原本在今天的西安市临潼区,属于周都镐京的“郊区”。可问题是,骊戎可是戎呀,京畿腹地,卧榻之侧,怎么会允许有戎狄存在呢?原因就是因为这些戎人,是一些臣服于姬周,恭顺劳作的人。咱们曾经讲过允姓之戎,是商朝驱逐吐火罗戎狄时,因为商王信任同为少皞后裔的郧国,所以把一些臣服的吐火罗都交由郧人节制,所以这些戎狄都自称允姓。同样道理,周人作为驱逐戎狄的主力,当然也俘获了很多戎狄。戎狄长的大,当然要加以利用,难道都杀了不成。我给大家看一段青铜器铭文《师酉簋铭文》:“唯王元年正月,王在吴,格吴大庙。公族入右师酉立中廷。王呼史册命:‘师酉,乃祖嫡官邑人、虎臣,后庸、西门夷、毚chán夷、秦夷、京夷、身夷、薪。赐汝赤朱黄中、攸勒。敬夙夜勿废朕命。’师酉拜,稽首。对扬天子丕显休命,用作朕父考乙伯、究姬尊簋。酉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

铭文大意如下:王元年正月,哪位西周王不明确。王在吴地,吴地就是晋南的虞国。王在虞国的太庙,虞国公族宗伯作为册命典礼的右者,引领被册封者师酉进入了太庙,立于院中。王召唤史官宣读册命书,说:“师酉,你的祖上世代管理邑人。邑人应该指的是京城中的国人。和王的近卫部队,部队中包括西门夷、毚chán夷、秦夷、京夷、身夷和薪卒。赐你红色配朱黄色的鞶pán带和一副马笼头。你要日夜恭敬其事,不要荒废我的任命。”师酉拜首,叩头。为报答和宣扬天子伟大而美好的任命,因而铸造了祭祀已故父亲乙伯和母亲究姬的簋。酉的子孙后代永远宝用这件簋。

为周王守卫京师的,竟然是戎狄。所以《左传》中说姬姓之戎,除了骊戎,还有大狐戎和鲜虞,都是姬姓之戎。而作为姬氏的亲家,历史上也有姜姓之戎,就叫作姜戎。就是姬家派出人管理了多一些的戎狄,姜家也派出人管理了少一些的戎狄。这些戎狄或是为周人打仗呗,或是为周人搞生产呗。你在脑子里一定要树立一个概念,上三朝,夏商周,中华天子统治的,除了有华族、东夷族,还有戎族。而这个戎族,主要分为三部分,起初是古印度语雅利安戎狄,后来又来了吐火罗人,最后是斯基泰人又掺和进了吐火罗人。特别是周人,他们并不排斥戎狄,周人先是在山西南部跟着古印度语雅利安混了年,到了陕西跟着吐火罗又混了年,他们怎么会排斥戎狄呢?曾经华族属于一流种族,戎狄属于二流种族。华族对戎狄曾经统治的很好,对天子而言,华狄同殿称臣。只是后来斯基泰玁狁不断地侵略西周,这下子华狄之间乱了套,华狄成为了敌对关系。

呵呵,闲言少叙,说正事儿。那么男,到底是什么呢?应该是周文王“羑里”获释之后,反商行动紧锣密鼓。此时姬姓和姜姓的男人,核心工作是成为杀人的战士,而不是辛勤耕耘的农夫。由此周文王组建一些由姬姓和姜姓所领导的,由被征服的氏族为主要成分的,专侍生产,保障后勤供应的准军事化组织。只要稍加总结就可以发现,商末周初,但凡担负作战任务的诸侯,旁边都有一个负责搞后勤的小诸侯,奄的旁边有宿;顿的附近有许;郜和茅的旁边有极;曹的旁边有戴。极和戴虽不明确是“男”,但《左传》也没有明确他们的所谓爵位。极国,见于《左传.隐公二年》:“无骇帅师入极。”戴国,见于《左传.隐公十一年》:“宋人、蔡人、卫人伐戴。”咱们为什么要提及戴国能?因为,唐.《元和姓纂zuǎn》记载,咱们中国有一个十分鲜见的姓氏源于戴国,即“采”姓。采,甲骨文是这样写的

,金文是这样写的

,可见“采”与“男”相得益彰。

既然孟子说“子、男同一位”,既然《酒诰》中说,邦外之“卫”是由“子”担任的;那么《康诰》所说的“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中的“采”,在逻辑上就应该是由王畿之外的“男”履行职责。男,是专门负责后勤保障的团队。

作下小结:咱们讲完了所谓五爵中的候伯子男。候,起初就是职务任命,王派最忠心自己的部族到王畿之外,为自己守边,然后把所驻守的地方分封给了他,封疆列土,为候。但是,一些原本并不效忠于王的氏族,现在开始效忠于王了,而这些氏族原本就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你效忠于王,你原本的土地和子民,在法理上可就属于王所有了。但是王,往往不会真正去要,而是美其名曰,你现在是我的臣子了昂。你原有的土地和子民,我现在正式恩赐给你,你也是我的候。享受封疆列土,为我守护这一方土地。举例说明。咱们讲过商王武丁降服周公刘,讲这段的时候,咱们举过很多甲骨文卜辞例子,咱们再把几则卜辞请回来,请见卜辞:

周方弗其有祸?

周方弗亡(无)祸。

这两段都叫周方。商朝,无论是友好的异姓族群,还是敌对的异姓族群,都叫方。举两个敌对的族群:

土方征于我东鄙,二邑。

吕方亦侵我西鄙田。

咱们讲过,土方是夏民遗存,而吕方则是没有臣服商朝的古印度语雅利安人。无论友好的,还是敌对的,商朝统统称作方。所以起初商朝称呼周人叫周方,而册封周人之后,周人的族长就变成周侯了。见卜辞:

周侯今夝(晴)亡(无)祸。

对吧,周方变成周侯了。所以诸侯、诸侯,只有候,是法理上的封疆列土。而伯、子这本来是氏族称谓,因为负有王命,就和男一样,都变成职务称谓了。而伯子男,他们驻守的区域无论多远都属于王的甸服。无论你多远,都是甸服,都是王的直属区域。举例说明,当然没有直接的例子昂。曲线举例,呵呵。例子一:《史记.卫康叔世家》中有这样的记载:“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卫顷侯贿赂周夷王,使卫国从伯变成了候。卫国是诸侯伯长呀,为什么还要贿赂周天子,从伯变成候呢?必有其原因,什么原因呢?你看看这一条是不是原因?《左传.昭公十三年》中有这样的话:“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因为甸服的贡赋重,所以卫顷侯厚贿周夷王,从伯改为了候。你可能会说,周夷王他脑袋进水了,为了一把好处就不管以后了?我告诉你周夷王为什么会同意?根本原因,是周朝带有氏族共治的成分,诸侯的贡赋不是周王独有的,而是所有姬姓国人共有的,所以周夷王才会接受贿赂,把卫伯改成了卫候。而且我告诉你周夷王他是谁。你可能不知道周夷王是谁,但你肯定知道国人暴动的周厉王。周夷王是周厉王他爹。周夷王曾经跟周孝王抢天下,姬周氏族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周夷王才会接受贿赂,抓一把是一把。例子二,见于《穆天子传》:“见许男于洧上。祭父以天子命辞曰:‘去兹羔,用玉帛见。’许男不敢辞,还取束帛加璧。”

周穆王召见许男,按照规矩,许男应该执羔觐见。羔是什么呢?就是羊羔。按照周礼,你去见别人,见天子也好,见别人也罢,你随身得携带礼物。而这个礼物则是有明确等级的,天子和诸侯是一等,都是持玉帛,就是一块玉璧加上五匹丝绸;卿士执羔,就是最高级别的官员,随身携带的礼物是羊羔;大夫执雁,就是级别低一点的官员,随身带的礼物是大雁;士持雉,就是野鸡。士农工商嘛,士送礼拿野鸡。而真正的农民,即庶民执鹜,就是拿鸭子;手工业者和商人地位最低,送礼拿鸡。这都是有明确规定的。许男觐见天子,之所以执羔?因为他不是诸侯,所以按照周礼他应该跟卿士一样,执羔觐见。但这个时候,王权与姬姓宗室之间关系很紧张,周穆王为了拉拢异姓诸侯,许男是姜姓嘛。齐吕申许,姜姓四族嘛,特别姜姓申国,在西周历史的后期,举足轻重。周穆王为了拉拢姜姓诸侯抗衡姬姓诸侯,抬举许男,让许男以玉帛觐见。上述两个例子,足以说明,至少伯和男,肯定是属于甸服。而子,也应该是甸服。东虢是子这是很明确的,东虢是不是甸服不清楚。但历史上的郑国则明确是甸服。东虢和郐国被郑桓公吞并了,这才有了河南的郑国。当时的周王是周平王,周平王为什么会允许郑国吞并东虢和郐国呢?因为郑国是周平王一伙的,而东虢和郐国是周携王一伙的。不知道历史上还有个周携王哈?东周初期二王并立。就是说,至少东虢这个子,应该是甸服。那么既然伯和男是甸服,这是明确的,那么子在逻辑上也应该属于甸服。

好了,所谓五爵的百分之八十咱们已经讲完了,下面咱们讲“公”。公到底是什么?答,公是尊称。那么什么人称公呢?《春秋》上记录的公不计其数,但总结起来无非两种情况,一是生前称公,二是死后谥号称公。《公羊传.隐公元年》东汉.何休注曰:“《春秋》以臣子书葬者皆称公。”《谷梁传.隐公三年》东晋.范宁注曰:“至于即葬,虽邾、许子男之君,皆称谥而言公,各顺臣子之辞。”这两位说的都是死后谥号之公,无论国家大小,君主死后都可溢美称公。那么是否有生前就称公的呢?生前称公的都是些什么人?咱们只在最具可信度的青铜器铭文中找寻线索。什么样的金文能够保证所记载的“公”不是谥号称公呢?周王册命仪式上的“右”,便有生前即称公者,因为周人有列鼎制度,青铜礼器是生前地位和世袭权利的凭证。受到天子册封,即时铸器铭文,绝不可能漫不经心出现后人替先人铸鼎的情况。下面咱们就举例生前称公者,出字幕,你自己多读一会儿好吗?我喝口水。

郃()簋右者,康公。册命的职务,“作司土(徒)。”

()方鼎右者,穆公。册命的职务,“用司六、王行,参有司:司土、司马、司工。”

曶壶右者,邢公。册命的职务,“作冢司土,于司成周八。”

南宫柳鼎右者,武公。册命的职务,“司六。”

师()簋右者,迟公。册命的职务,“官司丰还(苑)左右师氏。”

询簋右者,益公。册命的职务,“官司邑人,先虎臣,后庸、西门夷、毚chán夷、秦夷...”

以上几则铭文足以证明,宗周时代的确就有高官,生前称公。从被册封者的职务来看,或司徒、或司马、或司空、或东八师的总司令、或西六师的总司令、或守卫丰京的部队长官、或周王近卫部队的长官。依照右者要高于被册命者的规矩,能给三司和总司令作“右”的人,只会是周王的卿士。由此咱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生前称“公”者,都是周王的“国务总理”,即卿士。的确是这样吗?咱们再找例证:《班簋铭文》:“隹八月初吉,才(在)宗周,甲戌xū,王令毛白(伯)更虢城公服,(屏)王立(位),乍(作)四方亟(极),秉緐fán、蜀、巢令,易(赐)铃(勒)。咸,王令毛公邦冢君、土(徒)...”这则铭文是最好的例证,周王命令毛伯取代虢公的职务,转过头对毛伯的称呼就变成了毛公。再举一个咱们熟悉的例证。

《令彝铭文》:“隹(唯)八月,辰才(在)甲申,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亖(四)方,受卿事寮。…隹(唯)十月吉癸未,明公朝(早)至于成周。”咱们曾经聊过周公姬旦的儿子明保,“明”是名字,“保”是荣誉称谓,即太保。咱们也曾聊过“三事四方”是周朝卿事寮长官卿士的职责。明保要担任的是成周洛邑的卿士,铭文写的很清楚,明保到达成周上任之后,即被称为了“明公”。

通过以上铭文咱们可以明确,如果担任周天子的卿士,就会被称为“公”。但公更多的就是尊称,如果你不担任卿士,也就不再被称公了。举例,《大雅.江汉》说:“文武受命,召公维幹。”而到了《小雅.黍苗》则说:“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召公变成召伯了。但是不能把公和卿士完全画上等号。公就是尊称。《春秋》之中,实际上只有宋国国君始终称公。而咱们讲过,宋国这个国家太特殊了,起初在周武王和周公姬旦的眼中,宋国就是遗存下来的商国,宋君就是商人之王,只是天下不能有两个王,所以宋国君主始终被称为宋公。而鲁国实际上是被称为鲁候的。

总结:呵呵,一句话,咱们中国周朝实际上是没有五爵的。五爵是汉朝人创造出来的。当然了,我这么说,肯定会有朋友不服气。不服气没用呀,你得拿出证据来呀。当然了你不能拿汉朝以后的典籍作证据,你得拿秦朝以前的。如果你能驳倒我,我心悦诚服向您顶礼膜拜。很多朋友的证据,实际上我都能想出来,肯定会有朋友拿这个当证据,见于《左传.庄公十八年》:十八年春,虢公、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皆赐玉五珏,马三匹。非礼也。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

他肯定会说,如果若的确就是没有五爵,那么左丘明为什么还会说“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呢?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件事的背景你就明白了。这个王是周惠王,虢公咱们就不用说了,而这个晋候则是晋献候。话说周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继承权很不牢固,因为他有个叔叔名字叫王子颓。当时周臣们分作两帮势力,很少的人,力挺身为太子的周惠王,而更多的人力则是力挺王子颓。晋献候的爸爸晋武公曾经就是王子颓的拥趸。但是晋武公很快就去逝了,晋献公即位。这个时候的周惠王也刚刚即位,虢公引领着晋献公去朝觐周惠王。周惠王很高兴,因此曾经的敌对份子现在来朝觐我,代表着臣服。所以周惠王格外开恩,给晋献公的赏赐与虢公一样。正因此,左公秋明说:“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人家虢公是王室卿士,而晋献公就是个甸候嘛。所以例子不成立,呵呵。

您可能还是会不服气,说,孟子可是亚圣呀,孟子明明就是说有五爵嘛!我这样回答您:您说,儒家思想为什么会昌盛于邹鲁大地?的确就是因为上天降下了孔圣人,但孔圣人的思想从何而来呢?是突兀生出来的?如果您若是读过《古文观止.郑伯克段于焉》,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感觉,反正我的感觉是,在郑庄公时代,儒家思想就已经初现雏形了。郑庄公比孔圣人早了年。任何思想,必然都有它孕育的土壤。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什么?无非是一个“礼”字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夫子教导我们,每个人要安于自己的位置,别造反。孔子为什么会怎么想?就是因为曾经太没有礼了,弑君篡位,偷情淫乱,物极必反嘛。所以在孟亚圣的脑海中设想出一个明确的等级,不是很合乎逻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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