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文翁石室穿越蜀学之门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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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在他生活年代见到的文翁石室,已经非常凋敝了。屋梁空空,青苔横生,因为是石梁,连燕子也不来筑巢。但是古老的石壁上,依旧有近千年前壁画的痕迹,青苔之下,依稀还能看得到当年刻下的铭文。

尽管如此,卢照邻对这座残存的石室评价却非常高,将之比作孔子故里淹中,比作战国时期的学术中心稷下宫。站在石室之前,槐花飘落一身,仿佛回到当年的长安太学“槐市”,对于石室的创建者文翁不由得深为缅怀。

文翁姓文名党,字仲翁,是汉景帝和武帝时期蜀郡的最高长官——郡守。《汉书·循吏传》将其称作文翁是尊称,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文老先生”。文翁之所以受到这样的尊重,跟他创立石室精舍并以此为基地教化一方,是分不开的。

文翁创建的石室,位置在今日文庙前街以北、文翁路西侧,也即石室中学校址。在汉代,其所在地在成都城南、外江和内江之间那一块被称作“市”的狭长地带之上,也算是位于当时的繁华商业区之内。

中国古代建筑,多以木为主,而文翁所建的郡学,却以汉白玉、花岗岩为材——尤其在成都平原并不产石的情况下——却是为何?隔着两千多年的时光来揣测文翁的意图,最直接的理由当然是坚实,不仅能够抵御腐朽,对于木建筑最大的隐患——火灾,也毫不惧怕。

建于文翁石室旧址上的石室中学逸夫艺术楼

事实也是如此,建成之后大约年(汉安帝永初年间),石室即在一场大火中独存。到了宋代,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也在《金石录》中记载,当时的成都府学(地方官学)还存有汉代文翁石室和周公礼殿留下的屋柱。这些柱子都是正正方方,上小下大,十分古朴。屋楹上,刻于初平五年的《周公礼殿记》依然完好,而此时距赵明诚所在的年代已近千年。

文翁化蜀,影响了后来的文官选拔制度和科举制度

石头保存的时间固然很长,但是文章教化泽被后世,持续更为长久,这大概也是文翁的初衷。事实上,文翁石室的创立开启了蜀学的先声,也对中国封建王朝的文官选拔和科举制度造成了重大影响(林和生《文翁石室:科举和文官制度的摇篮》)。

文翁是庐江舒地人(今安徽省庐江县、舒城县一带),其地春秋时为舒国,深受中原文化熏陶,尤其受到儒家文化的浸淫。文翁少年时酷爱读书,通晓《春秋》。他当过郡县小吏,应该是在这一过程中培养起了行政管理能力,熟悉了民间疾苦。因为在任上干得不错而得到提拔,到汉景帝末期,文翁出任蜀郡守,这在实施郡县两级地方行政管理制度的汉代,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州在当时为监察区,郡守的俸禄为两千石,行政级别高于俸禄为六百石的刺史。)

都江堰文庙秋季祭孔大典

班固《汉书·循吏传》,将文翁列为循吏之首。所谓循吏,并非仅仅指奉公守法的官员。《汉书·循吏传》之后,紧跟着的就是《酷吏传》,班固在其中列举了晁错、郅都等执法严格以至于严苛的官员,并引用《论语·为政》之语“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对二者进行了比较,其褒贬已不言自明。

颜师古注《汉书》,对“循吏”的解释是,“循,顺也,上顺公法,下顺人情。”一句“下顺人情”,辨明了循吏与酷吏的区别。按照《为政》的说法,仅仅是严刑峻法,百姓会因为畏惧而暂不敢犯罪;而施以道德教化,人们才会从内心知道善恶并不断检省自我。而今日之人,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才能了解文翁创建石室的初心。

文翁就任蜀郡守之后,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穿湔江口”,即在湔江上开凿分渠,灌溉了繁县一千七百顷田地(今都江堰市东部以及彭州、新都一带),从而成为继鳖灵、李冰之后第三个因兴修水利惠民而在四川历史上留名之人。《水经·江水注》还为他编了个神话故事(也可能是带有表演性质的祭祀),说江神曾经淹死了人,而文翁来到蜀地之后,特地在祭祀时向其敬酒。然而江神却不吃敬酒,文翁于是拔剑砍击,从此不再有江神之害。

汉代翁仲(何大江摄)

第二件便是修筑石室精舍。

文翁就任蜀郡守时的情况是,“蜀地辟陋有蛮夷风”。事实上,古蜀文化与中原华夏文化的差别很大,除了民风民俗、社会组织结构不同,甚至连语言也不一样(汪启明、赵静《中上古蜀语研究三题》)。虽然古蜀被秦国吞并后,大量移民进入蜀地,语言互相渗透并逐渐统一,但百姓受教育水平低,人才匮乏,民间巫觋之风盛行却是文翁面临的现状。

文翁最先采取的策略是,派人到京城留学。他从郡县小吏中,挑选了十八个聪明、有才干的,送到长安成为博士门下弟子,学习儒家七经(《诗》《书》《礼》《乐》《易》《春秋》《论语》)。其中的一些专门学习律令,以备将来充实行政管理系统。

汉代画像石“讲经图”。老师坐于台上,前置一案,头顶有“承尘”,六名学生手捧竹简,跪坐周围

数年后,这些青年才俊学成归乡,文翁把他们都安排到重要位置上,并且根据考察情况加以提拔。后来,有人做到郡守、刺史这样的高位。其中一个姓张名宽字叔文者,曾为汉武帝近臣(侍中),著有《春秋章句》,凡十五万言。

张宽在《华阳国志》中有传与赞,列于司马相如之前,其赞曰:“叔文播教,变风为雅。道洽化迁,实我西鲁。”《搜神记》中也有一个神话故事讲述了张宽的一段奇遇。话说张宽曾跟随汉武帝到甘泉、泰畤祭天,路过渭河时,见一女子在河中洗浴。武帝感觉很奇怪,便问她是谁,女子回答:“你后面第七辆车上的侍中知道,问他吧。”数过去,第七辆车上坐的正是张宽。张宽答道:“天上有星辰主祠祀,如果有祭祀者斋戒不洁的话,就会化作女子出来相见。”武帝闻言后有所感悟,于是检点自己行为中的不当。张宽则因为敢于直谏,而被汉武帝派为扬州刺史,同时给后世留下了一个“七车张”的名号。

话题回到文翁。对于远在长安的学子,文翁十分关切。为了结好教学的博士,让他们更尽心尽力,文翁特意减少郡府用度,派人购买蜀刀与蜀布等特产馈赠。

文翁又在全国率先建立郡学,面向全郡选拔各县子弟入学,这便是石室精舍之由来。文翁办学,是为国家培养人才,而入学的家庭也得到了实惠。文翁免除了入学者的徭役,使其不致有后顾之忧。学得好的,便用来填补郡县官吏的空缺,保持行政体系的正常运转;差一等的,也授予“孝悌”“力田”之称。

文翁办学,有着强烈的经世致用的特点。他会从石室中选出些年轻人跟随在身边,出入官府,观摩自己如何处理政务。到各县巡视时,则又会挑选一些书读得好、品行又好的学生随行,让他们去宣传政府的法令。

民国时期的文翁石室图书馆

在石室读书的弟子,不仅有了学问,有了出路,也有了社会地位,整个蜀郡的人都想把子弟送至石室读书。那些富裕的家庭,宁愿花上大价钱也要寻求把子弟送入石室的机会。前文讨论过文翁在成都缺乏石材的情况下,要建一座石室精舍的原因。文至此处,我们应该能够想到文翁的另一层深意:他不只是要让校舍能够防火,能够保存久远,更要让它威严庄重、富丽堂皇,为蜀民所敬仰,要在他们心中树立起一座不倒的精神殿堂。

秦代禁办私学,因此文翁刚到蜀地,满目所见皆是教育凋敝的景象,而经过这一番教化,崇文重教之风深入人心。蜀人不仅要送孩子上学,还要送到教育条件最好的京城长安去。文翁时期,在长安求学的蜀郡子弟已跟来自圣人之乡齐鲁之地的一样多。

西汉元光五年(公元前年),丞相公孙弘巡视西南夷(今四川西南部及云贵),途经成都,得知文翁之事后深为赞赏,回到长安后开始向全国推广,下令所有的郡国(在西汉,郡直属中央,封国由分封诸王治理)都要设置“学校官”。

因此,说文翁开创了中国兴办地方官学之举,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

文翁殁于蜀地。他去世之后,蜀人在石室为他立像,“岁时祭祀不绝”。文翁虽然离世了,但蜀学却在他创立石室、教化人民的基础上肇端,历经两千年而不绝,成为华夏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古蜀文化在文翁时代完成了转型,完全融入了华夏文明,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关于蜀学,北宋学者、官员吕陶有一个非常精彩的评价:“蜀学之盛,冠天下而垂无穷者,其具有三:一曰文翁之石室,二曰周公之礼殿,三曰石壁之九经。”

这段话一共提到蜀学的三个标志,除了文翁石室这个原点之外,周公礼殿和孟蜀石经其实也都建在文翁石室的旧址上。

周公礼殿是一座先贤纪念堂。按《华阳国志》,文翁在创建石室时,又在其旁建立了礼殿,绘有孔子及其弟子像。汉献帝兴平元年(公元年),郡守高(读音shùn,也有典籍作“高眹”)在修复石室的同时,于其东侧建立了周公礼殿,祭祀周公、孔子等历代圣贤及儒林人物。

上图为清代成都府文庙大成殿,下图为青白江城厢文庙

事实上,春秋末年开始的祭祀孔子的建制典礼,仅仅限于曲阜,且为私家性质,而由官方建立的孔庙,差不多还要在周公礼殿三百年后才出现(舒大刚《“庙学合一”的创举:成都汉文翁石室“周公礼殿”考》)。周公礼殿,不仅是中国古代“庙学合一”的最早标本,也与文翁石室一道,成为蜀学的精神家园。

到了唐代,因为接受房玄龄的建议而取消周公之祀,改为专祭孔子,也这是成都孔庙(文庙)的起源。而一直到民国,每年的全省祭孔典礼亦都在此处。

图为越南河内文庙-国子监,始建于公元11世纪,为越南古代最大的儒学教育中心与祭祀场所之一(图据新华社)

越南河内文庙-国子监内的越南儒学大师、教育家朱文安像(图据新华社)

因为石室自带的文化属性,五代时建石经堂,刻“孟蜀石经”于此处,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所谓石经,简言之,便是刻在石碑上的儒家经典。在印刷术发明之前,无论是用刀刻在竹简上,还是用笔写在丝帛或纸张上,文字在传抄的过程中都有可能产生错讹。而将其刻于石碑,立于殿堂,就相当于建立了一种国家标准。对于自己手上的儒家经典存有疑义的士子学人,都可以到石经前比较、订正。

抗战时期出土于成都南城墙的孟蜀石经《毛诗》残片(何大江摄)

孟蜀石经始刻于后蜀广政七年(公元年),由宰相毋昭裔主持。其时雕版印刷术已经发明,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有条件置办整套的儒家经典书籍,所以石经仍然承担着一种“石质图书馆”的功能,可供莘莘学子抄录。

孟蜀石经最初所刻经典为《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氏传(未完成)》《论语》《孝经》和《尔雅》十部。后蜀灭亡,宋朝又补刻了《春秋左氏传》的后半部分以及《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

年《孟子》的镌刻完成,是一个标志性的时间点——儒家“十三经”的概念因此而诞生。从此,儒家文献“五经”“六经”“九经”等范式定型为“十三经”。

孟蜀石经《周易》残片(何大江摄)

中国历史共出现过七种石经,而唯一带注释的则是孟蜀石经。注文为双行,列于经文之下。有经有注,对于受众来说显然是一种更佳的读本。

孟蜀石经规模宏大,其中《左传》30卷共计字,《礼记》20卷共计字(皆含序、注)。逾千块石碑,立于石经堂之中,这是一种怎样震撼的场面,是一种怎样厚重的文化沉潜。

年,对于两千年皆为文教重地的这一片土地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一年,文翁石室旧址上建起了成都府师范学堂,这是成都历史上首所近现代意义的中等学校;年,清政府宣布废除科举,该校更名为成都府中学堂。经历多次改名后,于年复名为石室中学。

成都府中学堂毕业生合影

今日,行走于文翁路之上,最显眼的标识便是石室中学的仿古建筑。那由方型柱构成的大门,气质朴拙浑厚,让人自然发思古之幽情,想象两千年前石室精舍的庄严巍然以及文翁卓然深远的教化之功。

成都日报·锦观新闻

策划孟骅吴刚钟山单正华何大江何齐铁

文字/编辑何大江制图曹劲松

校对杨华春

审核单正华

图片来源除署名外均为成都日报·锦观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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