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第四十九卦，《革》。
第一句繇辞说：
巩用黄牛之革。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不妨细细说来。
一、牛皮的用处
先来说说“巩”字。
“巩”，原来的意思就是用牛皮来巩固。
巩，以韦束也。——《说文》
牛皮坚韧，古人经常用来捆扎巩固。
传说中的孔子“韦编三绝”，把捆书简的牛皮给翻断了，形容读书次数多，反过来也印证了牛皮本来是不容易破的。
《左传》里还记载了一位天生神力之人，下场是死在牛皮里：
宋万弑闵公于蒙泽，曹师伐之。南宫长万奔陈，以乘车辇其母，一日而至。宋人请南宫长万于陈，陈人使妇人饮之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
这个叫作南宫长万的人徒手拉着老母亲坐的车子，徒步一天飞奔上百里从蒙泽跑到陈国，要不是被美女灌醉了用犀牛皮裹起来，等闲几百号人还拿不下他——就这样还被他挣扎着把犀牛皮给撑开了几个大洞。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古代的牛皮不但可以吹，还可以捆。
二、黄牛皮的用处
牛皮虽好，黄牛皮更好。
《周易》的作者对于黄牛皮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在《遁》卦中他又写道：
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
那么，《周易》作者到底想通过这黄牛表达什么意思呢？
就是中正的象征。
黄者，中之色。
黄色是五行居中之色。
坚韧的黄色牛皮，象征的是君子要牢固地坚守中正之道。
用《中庸》的话说，就是：
择善而固执之！
三、《革》卦之“革”
我们说过，《周易》用字技巧极其高超，一词多义一语多关都是常规操作。
比如《革》卦里面的“革”字，同样出现了好几个意思。
首先，卦名里的“革”，毫无疑问是改革、更改之意。
上卦兑为金，下卦离为火，以火炼金则金革，所以《尚书》说：
金曰从革。
《革》这个卦名就是从这个卦象里来的。
其次，“巩用黄牛之革”的“革”，毫无疑问是一个名词，是皮革、牛皮之意。
你以为这就完了？
并没有。
革字还和“勒”字通假。
帛书本《周易》里面就把这个卦名写成了“勒”。
以作者的习惯，怎么会放弃这个玩谐音梗的好机会呢？
在《履》卦里面他就已经玩了一次以“履”喻“礼”的把戏。
帛书周易里面同样也是把《履》直接写成了“礼”。
在《革》卦里，至少有一个“革”字是当成“勒”字来用的。
比如“小人革面”这句话。
“革面”在帛书本里面就写作“勒面”。
什么是“勒面”？这是个固定词组，意思是蒙在马脸上的面饰。
《周礼·春官·巾车》：“王后之五路，重翟，鍚面，朱緫。厌翟，勒面，缋緫。安车，雕面，鷖緫。皆有容盖。”
郑玄注：“勒面，谓以如王龙勒之韦，为当面饰也。”
马脸上用的勒面是用黑白两色的牛皮制成。
如果说，黄牛皮在《周易》作者眼中是君子中正之德的象征，那么黑白两色的“勒面”就是小人变脸的象征。
本文为抱雪斋读易笔记之《周易》说文解字系列不造第几回，欲知前事后事如何，且看上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