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小说的起源问题,历来争讼不决、难有定见。但是,如果摒弃西方“小说”观念的影响,而回到中国文学发展的本源来看,战国时期不仅已经出现了小说的成熟形式,而且也出现了有意识的小说创作。
愉悦地游说劝告
杨义在《中国叙事学的文化阐释》中曾提到,在进行文本批评的时候,应当回到中国文化原点。这一观点启发我们,在探讨中国小说问题的时候,也应回到中国“小说”的特有含义去进行阐释。我们目前所用的“小说”概念多受西方影响,距离传统文化语境中的“小说”概念已有偏差,而这恰恰是造成关于中国小说起源问题聚讼不已的关键所在。这点可以从字源上找到其最初的含义。
首先,《说文》解释“说”为“释也,从言、兑。一曰谈说”。即旨在说明一个道理,这是“说”最初的含义。例如在《墨子·经上》:“说所以明也。”又如说卦、说经等。可见,讲明一个道理,是“说”的最初含义。在这一含义的基础上,“说”又引申出“说服,劝说”之义,如《史记·魏公子列传》记载的“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这里的“说”即游说、劝告之意。同样的情况在《周礼》中亦有出现,如《周礼·太祝》载“六曰说”。注:“以辞责之。”《周礼》中的“说”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的语言类型而被单独列出,其特点便是通过言辞表达批评、劝告之意。
也正是由于这种批评、劝告的目的,所以“说”也自然而然地具备了“议论”和“谈说”的意义,如《广雅·释诂二》:“说,论也。”清代袁枚《祭妹文》:“汝来床前,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资一欢。”如果前者是从语用上来界定“说”,那么此处便是从语体的角度来传达出“说”的语言特色。
其次,“说”的原始含义中,还有重要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说”在读yuè的时候,还有“快乐,使快乐”的意思。例如《论语》中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所采纳的正是“说”的这一含义。
以上是“说”的含义,那么“小说”又应作何理解呢,为何要在“说”前冠以“小”字呢?“小”在《说文》解为“物之微也”。即形式的短小;另外,“小”同时还常常带有某种贬义的色彩或者强调不重要,如指品质不高的人,《诗·邶风·柏舟》:“愠于群小。”《庄子·列御寇》中的“彼所小言尽人毒也”。“小”多指形式不大,或者不重要、不值得一提或带有贬义色彩的内容。如首次出现在《庄子·外物》中的:“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与“大达”并列的“小说”,即指这种琐屑的言论。
由上面对“说”与“小说”原始含义的分析,大体可以总结出中国早期“小说”的含义。首先,这与以游说、劝告别人以接受自己的观点的议论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其次,“说”这一文体,是从游说活动中生发出来的,具有传达道理、表明立场的实际作用。再次,这种语言形式还应当具备让人愉快接受的特点。最后,这一文体不仅形制短小,且在当时并非主流文体,并长期处于被忽视的地位。
士人的有意创造
文学自觉始于何时,各家莫衷一是。由于界定标准的不同,文学自觉也必然存在着不同的定义。首先,何谓“文学”,是否强调情采、是否追求文字华美、是否有意为批评……界定标准的宽严与否往往导致对文学自觉的时间界定不尽相同。而小说产生时间的界定也是如此,如果按照中国“小说”的含义出发,以有意识的追求“说”的效果和功能作为中国小说的重要标志,小说出现的具体时间可以往前推至战国时期,与“说”的原始含义的出现时间相一致。
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提到:“至战国而文章之变尽,至战国而著述之事专,至战国而后世之文体备。”所言甚是,战国时代的游说风气和智辩之风,为小说这一文学样式的出现准备了丰厚的文化土壤。
首先,战国时期的小说与游说、论辩有着密切的关系。《文心雕龙》曾提到,善于雕饰的论说文风与纵横家有着密切的关系:“故知炜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炜烨”是刘勰对“说”的一个重要评价。而产生了最早的志怪小说“齐谐”的齐国,其本身就存在着高谈阔论好夸饰之言的论辩文风。《史记·货殖列传》记载,“(齐)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汉书·邹阳传》载“齐楚多辩知”。由此可见,“说”的价值在战国时代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和